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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我叫她N小姐吧,希伯来字母的头一个叫“阿莱夫”,它写作“N”的模样。
博闻强识的学者们认为,阿莱夫的意思是,“要学会说真话。”
我们最初寻找的东西,就是真相。
1.
“听我说,你绝对不能和他发生那种关系!不管他怎么甜言蜜语,软磨硬泡,死皮赖脸,你都不能答应,对吧?”
说的自己都没底气了,多亏椅子坚硬,硬撑着轻飘飘的皮囊。
我对面的她,已经目瞪口呆。不止是她,就连我自己,都为方才那种越界的探问而感到面红耳赤。
是为她男友而愤怒吗?还是为她口中那个纠缠男友的鬼魅。我头脑一时混乱,难以缕顺思绪。
所幸这件餐馆十分冷清,我们被空桌围困着,就连唯一的点餐员,此刻都已斜倚在吧台前打着死气沉沉的盹儿。
我暗想,真是一个适合讲鬼故事的场所。兼具四周冷调的格局———死鱼眼色的灰白墙壁,形销骨立的幽翠桌椅,冰碴覆盖的靛蓝玻璃,瑟瑟发抖的墨绿窗帘,纵使是再热情似火的日光,泄入到其间,也定然黯然失色,最终身不由己地归顺为一抹有气无力的薄暮。
说此处鬼气森森,大概也不为过吧。我们正困在一座荒岛里,朝夕相处,地老天荒。
然而,在这样寒气凛然,寸草不生之地,我的面颊却被一道光焰照耀着,我不禁揣测,那光源是什么呢?是对面少女那件略显成熟的轻薄猩红毛衣吗?(仔细端详,粗大的针织网孔让雪白的皮肤忽明忽灭,大概是起不到取暖的作用吧?)还是那高挺的沟壑,它随身体轻微的变幻而若隐若现,并不时浮现一道均匀的深渊。抑或是两根修长指间夹杂的烟蒂与火光?又或是那在那皓齿间喷吐的烟气,还是隐隐泛着亚麻色光泽的长发?
不,都不尽然。到底是什么,我想的入神。
突然间,又听到那串熟悉的笑,对,大概只是因为她不时发出的爽朗笑声吧。这斩钉截铁,令千愁万绪一扫而空的笑声,融化了整间苍凉的屋子。
目光尚可闪避,笑声无处可躲。我呢,我也成了这屋子的一部分。
她的手配合着笑声,颇有韵律地拍打在木桌上,烟灰震落到桌面上,那是白骨精的灰。
谁也不会想到,拥有这样明快笑声的少女,会遭遇鬼魂的侵害。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与她亲密交往的男友付君才对。当我初听此事时,心中竟然萌生一丝快慰。随即,我为自己的恶意感到愧疚。
她是这样对我说的。
“付君最近有点古怪。”
“怎么说呢?”
“前几天,他去了我的家里。”
“哦。”我心中浮现一片苦涩,仿佛看到一片烧焦的火海,火海上的一对男女重叠明灭,四周都是烧焦的女士衣服,墙壁上的f4海报也在熊熊燃烧着,更别提满桌子的香水,头饰,耳环,项链,统统都被欲望的火焰烧着了。
他们已经这样亲密了?这伪君子露出本相了么?
“是我主动邀请他的。”像是替付君的唐突卸罪似的,她坦荡地解释着。
我越发不是滋味,故作轻松地探问那或许已成定局的悲果。
“然后呢?”我废了句话。
“只是想和他坐一会儿,他说想吃我做的菜。”
我跟你们保证,她的厨艺不怎么高明,可她乐意做饭,她曾把我们一大帮人叫到她家里,就只为了让我们尝尝她的手艺。但我说了,她做的饭不好吃。我也不觉得,她这种少女该做这样的事。我知道,她觉得,做菜让她显得更成熟,但我更乐意看她抽烟。
我更乐意看她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等我把菜做好了,他却一口不吃我,他只是对我说,想和我发生那种关系。”
我沉默片刻,终于鼓起勇气,用发颤的哑音,面红耳赤地问:“那么,你同意了?”
“我当然不会同意了。”她抬高了声调,语气有些责怪与委屈。仿佛为我的误会而恼羞成怒。我为这慌乱感到欣慰,产生了拥抱的冲动。
应该只是单纯的好色吧。我在心里埋冤起她大大咧咧的冒失之举,既然把人家请到家里,难免会让人想入非非的。
“也许他会错意了吧。”我的语气已带着一点责怪。
她大概也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于是有些难堪地低下头。看到这副表情,我有些于心不忍,自己似乎太咄咄逼人了。
“也许,不是他的问题。”
“那是什么缘故?”
“被鬼缠身了吧。”
“鬼?”
“唔。不是说被鬼上身的人,会做出反常之举么?”
“这种要求,恐怕是人之常情吧。”刚一脱口,我便懊悔不已,怕引起她的误会。
她果然露出异样的目光,疑惑地望着我,又或者从我的话中,读出了深深的醋意。
我正待解释,她的心思却已飞到窗外。纷纷扬扬的飞雪,大概已在她脑中汇聚成付君那张虚头巴脑的俊脸吧。
付君在我们这个朋友圈子当中,早已是身败名裂,有口皆毁。
我曾不止一次在其他朋友口中听到对他的不满之词。更有嫉恶如仇的友人声称,早晚要痛揍付君一顿。
究其具体原因,竟然莫衷一是。想来付君恶贯满盈,触犯了所有的交际守则?因我与从前班级的同学早已分道扬镳,因此所知甚少。不过在往昔记忆中,付君是另一种形象。
呆望良久,她缓缓说了一句:“他应该不会提出那种要求的,连眼神都不一样了。”
“原来如此。”我闷闷地应了一声。“就只是这样吗?”我补了一句。
“啊?”她皱起眉头,是怒意?不,那紧簇的眉心转瞬即逝,是被她自己的笑声涤除。
她又笑了。她这样精灵古怪的人,我难以抑制看她的灼热目光。
她捂着半个笑颜:“这已经很过分了吧?我就想,是你的话,大概能够看出问题吧。”
“嗯?”
“你不是说自己能看到那些东西吗?”
“啊。”我敷衍了一句。
刚步入高中生涯时,为了让人刮目相看,我曾故作漫不经心地对人提及过自己的灵异见闻。所谓灵异,并不是单纯地窥见鬼怪,而是一切离奇之事的统称。这倒也不是信口胡说,我实实在在是有这样的遭遇。只不过,将这种经历对外人道,且还当作一种炫耀的资本,实在愚蠢可笑至极,想来听者也都看出我哗众取宠的本心吧?他们那不以为然的态度便说明一切,
于是,这种笨拙的卖弄,不免一度给人留下肤浅幼稚的古怪印象,而后,我更是遭到孤立,被人有意无意地疏远着。
为此,我痛定思痛,绞尽脑汁,殚精竭虑,终于塑造出了一个别无所长,宜乎众矣的可亲形象,进而赢得了可观的友情分数。她并不知道,我这样费尽心机的磨平棱角,大概和萌生想借此一并获取她的友谊的想法紧密相连。
我清楚地记得她这样说:“如果你不再说那些吓人的话,我就把你当成朋友。而一旦你得到了我的友情,你就会有更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