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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两块墨西哥鸡肉卷,两盒薯条,两份土豆泥,还有,对,就如我所担心的,还有两瓶该死的啤酒。
你们一定知道,这酒不是我点的,你们也一定知道,我阻止不了他喝酒的欲望,我不能让自己的态度过于小心翼翼。而他大概觉得,两个男人,如果可以喝酒的时候,一定不要喝饮料。他大概觉得我们应该做成年人做的事。十八岁可以喝酒了,他大概觉得,他这样垂头丧气的脸色,就应该配一瓶酒。
我其实也赞同喝一小杯给自己壮胆。我酒量其实不错。
我担心的是他。
他的脸已经红扑扑地了,他每喝一口,就猛皱一下眉头,而且每次喝的量都不大,至于你问我,他每次会喝多少,你不妨先回答我,什么叫抿?你可能会说,我年纪还小,没有抿酒的经验,那么你去抿一口水,看看,抿一口水的话,最多能抿多少?
所以,他妈的,他硬生生把啤酒喝出了白酒的感觉。我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就是在逞能么,他家伙一直都是这样吧。喝酒也是这样,做人也是这样,恋爱也是这样。一个人不能好好和伴侣相处,就是在逞能。
正愠怒着,脑海里掠过一丝闪念。猛想到,或者,这对面喝酒的人,已不是他?那鬼的酒量欠佳?
想到这节,我又猛灌了一口。
我知道,可爱的读者们想劝我:少喝点吧,你还有正事。放心吧,我没忘,事实上,如果你们处在我当下的环境,你们也不会忘了正事,因为就算喝再多的酒,你们也依然会为这诡秘的氛围感到坐立不安。
这里实在静的出奇,那些用餐的男女老少到底是怎么搞的,仿佛完全忘了有二楼这回事,既忘了二楼有数之不尽的空桌,也忘了二楼有排忧解难的厕所,他们像窜通好了似地,规规矩矩地聚在一层,其乐融融,有说有笑,既不为拥挤而困惑,也想不起来要去厕所。
是的,就在我们对饮期间,没有一个人上来过。
如果让一个埋头苦学的同龄人发现这里,他一定会把这当作人间乐土,这里简直比自习室还理想。
就像我现在这样,我听不到楼下的声音。
仿佛眼下所处的,是另一个世界。
这是,鬼的手段?
你们再看我现在所坐的位置,右手边就是楼梯口,左手边就是玻璃围栏,只要那鬼突然来了兴致,耍起酒疯,不管它选择从哪一边把我甩飞,都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你们再看桌上的食物,我刚才介绍过它们了,现在再来介绍一遍,两块墨西哥鸡肉卷,两盒薯条,两份土豆泥。我为什么要重复介绍呢,因为我想说,它们刚才什么样子,现在依然对得起这个称呼,因为它们完好无损,它们没有活出自己的存在感,没有变成它们寄望的那样,成为被啃了大半的鸡肉卷,被吃的所剩无几的薯条,土豆泥。它们壮志未酬,闷闷不乐。
我们都只是喝酒。人间食欲在二楼荡然无存,唯有酒在疏通着阴阳两界。
我已经喝下一整瓶了,但是一点作用都没有,我的恐惧没有排解,我的尴尬也如影随形,因为他一言不发,没有按照约定,和我聊我的小说,也不谈别的,更不跟我互动地碰杯,依旧只是自顾自地,一口一口抿着那一点也不辣嘴的啤酒。
简直是折磨,我得给自己找点事做,我必须活动起来,让自己尽可能显得像一个心安理得的人。
我瞥了眼卫生间,不错,卫生间就在身后不远处。我可以说要上个厕所,他也一定不会感到异样,但我担心,在我洗手的时候,他会突然走进来,他会看到厕所的镜子,镜子里的他,不再是他。然后,他抓着我,把我按在镜子上,或者,一把把我抓起来,像丢一卷厕纸似的,把我丢向某一个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的小便池。可我不是厕纸,虽然我很希望在遭遇这件事的时候,拥有厕纸一般的重量,可我还是不能突破自己,我终究只是个人,肉体凡躯,我撞在小便池上,就会和它两败俱伤。
不,不是厕所。
我看了眼楼下,对,就是这,我要找个合适的理由下去,不是逃避,只是短暂地让自己放松一下,我知道,只要让我在人多的地方待一小会儿,我就能恢复生机。
我跟自己说,编个理由吧,你做得到的,你可是写过十几部死气沉沉的小说的人,你一定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我起身,对他说,这些吃的不够吧,我再去买点什么。
“天才,你就是天才。”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是说,我们应该来点甜品。圣代怎么样。巧克力还是草莓?”
我亡羊补牢地解释。
他似乎没瞧出破绽,任由我走向楼梯口,要往下走的时候,他叫住了我。
“再买两瓶酒吧。”
到了下面,瞬间热闹起来,这里是我魂萦梦绕的人间烟火。我对这人气产生了深深的眷念,方才强撑的胆气也在慢慢流走。我打定主意,只要那鬼不露面,我就不做这画蛇添足,自寻烦恼的事。
去他妈的捉鬼,我什么都不会,我只是一个高二的学生,我像一个标准的恶高二学生一样,害怕见鬼,我有自己的大好前程,我有权利视而不见,我只想吃圣代,吃桌上的鸡肉卷,薯条和土豆泥,我讨厌浪费。
对,跟他喝完这一轮,我们就各奔前程。
我朝着有她的未来前进,他也一样。
他妈的冤家路窄,他妈的圣代。
没有圣代,我没精打采地点了两瓶啤酒。
回到楼上,他又开始喝白酒一样地喝他的第二杯。
不过氛围比刚才好多了。他开始说话了。虽然说的不是人话。
大话算人话么?他说的都是大话,就像喝醉了酒的追忆似水年华的老头子一样。
他不厌其烦地细数高中一年半的生涯,甚至有些地方,不可避免地被他曲解了。好几次我想打断他,但忍住了。我有巨大能量,但要等在合适的时机爆发。
按照我之前的某种假想,我激怒了他,或者它。他向我发起进攻。但我从没想过,什么话会让他发怒。所以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
“你知道,我那时候多受人喜欢。”
“对,我知道。那时候老师和你的父母多喜欢你。”
“你知道,我那时候多有前途。”
我说对,你那时候很有前途。
”你知道,我那时候成绩有多稳定。”
我说对,你成绩一直都是中等偏下。
但是,这一切都被她毁了。能不恋爱,就不要恋爱。人一恋爱,你就不是你自己了。
“那你是什么?”我不安地问。
“傻X。你就是个傻X。”
“哦。”我松了口气。他大概只是醉了。
后来,我就着那点残酒,陪他翻来覆去地印证自己是傻X这件事上。
他大概只是醉了。
楼下的人开始稀稀落落地散去,我的目光充满挽留,但是不起任何作用,楼下渐渐少了人声,二楼慢慢增了鬼气。
我们这里是小城,肯德基不是是二十四小时的餐厅,我感谢这落后的地方,感谢这有限的餐厅。
“走吧,我们也该走了。”我对那个仍旧反反复复辱骂自己的人说。
我们终于走了出来。
我想,今天就算完事了。
我留意着出租车,盘算着,要把他先送上车,然后我走回居所。不是我节省,刚才那顿饭钱,是我出的,我真的所称无几了。也许还要把最后的存活给这个傻X的认证者坐出租。
一辆出租车走过来,我正要招手。
身后被人猛拍了一下子,我回头,他阴沉着脸,看着我。不是刚才那个他了。
他说,我们再喝两杯。
我有恃无恐地笑了笑,跟他说,我的钱不够了。
“我请你。”他果断地说。不给我回绝的机会。
他指了不远处,往那边走走,我记得那边有个能喝酒的地方。
我们往那边走去。
我尽量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喂,被你看见了吧?”他说道。
“什么事?”
“那天放学路上,我和她吵起来。”
“那不算吵。你打了她。”
“是你的错。”
“打人的好像是你。”
“是你逼我这么做的。我看出你别有用心了。那几天,你没完没了地下楼看她。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不承认,所以我就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