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十年,庚戌。
八个月的时候,琬儿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老高虽然一直很看不上自己的女婿,但女儿终归是亲的不能再亲啊。
强忍要着把丑婿狠揍千万遍的冲动,他还是前前后后给平冈川派去很多伺候的人。
只是,当琬儿她妈和众兄弟提出,要前往探望照顾的请求后,都被高成阳拒绝了。
这,还是被狠心的女儿给伤着了。
丑婿温达,在王幢军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
整日的被这个操练,被那个操练,一点不像是个驸马爷。
还好,这丑驸马除了丑得不忍直视,但却皮糙肉厚,禁得起摔打。
温达自己,心里很明白。
谁让自己一声不响把天鹅肉给吃了?谁让自己把皇家的一棵大大的白菜给拱了?军营里到处都是眼巴巴地青年才俊,哪个不比自己白富帅?
自己,是活生生掐灭了“弟兄们”的翻身美梦啊!!!
所以,当“弟兄们”一个个累得趴在地上喘气的时候,他还咧开丑嘴,笑呵呵的问:
“兄弟,还来一次不?”
丑“小”将军,便这样过着自己的军营生活,自我感觉非常好!
能吃,三四个人的饭量。能睡,呼噜大得胜过点将台军鼓。能打,是真能挨打呀,徒手比划能把对手耗死,持木对攻能把对手气死。骑马挑战,更能把别人吓死……
唉,丑将军的名号,渐渐在军营里传开;人丑,功夫不丑啊!
六月份,天气温热。
再有两个月,高琬儿就要生了。
高阳成准丑婿抽时间探望妻子,但特意下旨,随时听招;最近,北边死敌粟末靺鞨尼古机,蠢蠢欲动!
温达骑着红娘子,一路飞奔,将随从远远地甩在黄尘之中。
当平冈川的山山水水投入眼帘的时候,温达的心也快飞了出来!
好像心有灵感,当他第一时间看向极远处的村口高台时,一抹白衣闪现。
她在挥手!温达也放开缰绳,展开双臂,向妻子示意。
“傻样!”
看着温达跳下马背扑过来,却看着挺着肚子的老婆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高琬儿笑了。
“来,摸摸,没事的,宝宝喜欢的!”
高琬牵着温达的巨手,放在肚皮上,小东西的脚狠狠的蹬了一下丑爹。
温达吓了一跳,连忙拿开手掌。
“他很调皮,估计是个男宝宝!”
“你很快就有长子了,丑!”
温达立时忍不住了,泪水止不住的就从高大汉子的眼眶中喷涌而出。
“公主,我温家……”
“丑,我很开心,为高家,为我自己!”
“以后,就会有人喊我们爹娘了!”
温达拥住高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四天就过去了。
这天傍晚,温达陪着高琬正在后院山脚下散步,家宰萧安快步跑了过来。
“公主,将军,高宾高大人来访,说有要事!”
“好吧,你先安排人好好侍候着,我们马上就来!”
高琬吩咐道,然后又对丈夫说:
“估计,这次你要出征了!”
说着,将头脸深深地埋在丈夫宽厚的胸膛里。
“注意安全,保命要紧!”
“时时记着娘、我和孩子,在这里等你!”
温达搂住妻子的肩膀,重重地点点头。
“你们放心,等我胜利归来,我还要看到我们孩子的出生!”
高宾一点也不客气,痛痛快快的洗漱一番,将路途上的疲劳一扫而光。
他这人,是个特别会享受的,不太热衷官场,却对游山玩水、诗词歌赋、美味佳肴、美人奇宝异常感兴趣。
做为嫡系王血的重要子弟,平阳王高阳成、世子高元,都对他特别信任和器重。
但他似乎对此并不怎样上心,气的高成阳大骂其“懒驴上不了磨盘”。该怎样还怎样,仗着人缘好、与权无争,他做什么都是依着舒适来。
他不缺钱财,他是老高家留守旧都纥升骨城的坐地户,房屋田产广置。
他也不爱权,听多了见惯了老高家王血内的夺位争权大戏,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
可惜,历代老高家的掌权者,似乎都喜欢使唤他们这一家子。
什么家族大小事,都指明让他们家的人去干。
这有好干的吗?
可,他们家说了不算。
他爹侍候了高成阳他爹,然后又是高成阳,然后就累死在任上(美女肚皮上)。
轮到他,高成阳也不放过,继续让他接他老爹的活接着干。
他那傉萨的职务,都是强加给他的。
好在平时也不需要他具体干啥事,否则,这不要了少爷年轻的生命啊?!
不过,王血家的兼职家宰,可不是那么无事可干。
这不,又被高成阳赶出来,找他这丑到无极限的女婿。
“老高家,都是神经病啊!可惜我那热被窝里的小美人了。”
“哼,你急我偏不急。人家小两口好不容易相聚,这乖侄女也快要生了都!还要让人家丑……”
高宾一边腹诽高成阳,一边美滋滋的喝着上好的花茶。
这玩意,听说是大隋皇帝送给老高的,自己讨要几次都不给,
“看看,这都把自己女儿宠到什么地步了!可惜啦,遇到个白眼……”
正这么想着,高琬在温达的搀扶下,小心的走了进来。
“三叔,失礼了,刚才在山脚下走了一会,医者说这样对孩子好!”
高琬儿笑嘻嘻的看着在胡床上施施然喝茶的三叔,解释道。
温达扶着高琬站好,忙过来要向高宾磕头行礼。
高宾立即阻止道:
“切莫动不动就扣头,都是亲人,且快要成大将军的人,不必如此。自在点,显得亲近!”
可温达还是恭恭敬敬的跪下,给高宾行见长辈之礼。
这高宾,对自己和琬儿可不薄啊。
“三叔,咱们是先说大事,还是先吃饭?”
和温达一起坐下来,高琬问道。
“什么大事,吃饭才是嘛!快上!三叔我饿了,被你老爹从饭桌上赶出来的!”
于是,大家挪步膳房,边吃边说。
高宾扔掉一块啃剩的羊肋骨,用丝帕擦擦手,又用红茶漱漱口,抚了抚肚子。
“舒坦啊,三阳川,哦,平冈川的羊肉的确好吃,不膻不腻,嫩滑可口!”
“三叔,多吃点,我让厨房还给你准备了桂花雪梨汤,去油腻!”
“嗯,好,待会儿。来,丑女婿,咱两喝一杯!”
温达连忙站起来,双手端着酒杯和高宾轻轻一碰,一饮而下。
“痛快!我现在跟你们说,高老头子让我转告温达,明日日升之前,返回军营!”
“三叔,边关很急么?”
高琬关切的问,温达也把目光投向高宾的嘴。
“急,也不急。”
“说急,是前一向,粟末人尼古机一直带兵骚扰,据说抢夺了咱好多牛羊牲口,人口估计也被夺去三百多口。并且,这股人马越来越大胆,多次深入我土。”
“说不急,是粟末人势力弱小,翻不起什么大风浪。这些年,我们和粟末人兵来将往的少啦?还不是你老爹逼人家太急!”
“这,是有什么缘故吗?”
温达忙问道。
高宾看了一眼温婉,显然这些国家大事,他这侄女儿还没有来得及清楚地告诉这个丑女婿。
“怎么说呢?这么说吧,你丈人一辈子想开疆拓土,成就千古霸业,于是就在咱国土周围找事干!”
看着高琬不满说他爹的表情,他也不理,对着温达继续说道:
“这不,惹上三伙人。一伙儿呢,不用说都知道,大隋。另一伙呢,就是南边的新罗和百济,他们两个虽然是两个弹丸小国,可常常绑在一起和我们干。”
“第三个,就是这个靺鞨人,可是几百年的老冤家。听说,这来来去去的,从咱们立国的时候就开始了。可到现在,谁也没灭谁。”
“最近百年,靺鞨人分成十几个大部,最厉害的最强的也就黑水、白山、粟末三部。你老丈人厉害,基本上把黑水和白山部收拾的差不多了,人口也收编不少。可是,”
高宾停了停,端起刚上的桂花雪梨汤美美的喝了一口,继续说:
“现在的这个粟末头人尼古机,也是个雄才大略的主,竟然带着那么少的人马,硬生生扛住了你丈人的三面合围之策,现在也是越打越强,收编了好多靺鞨各部的人马。”
“你看,这不已经带着人开始主动攻击了。”
“三叔,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高宾赞赏的看了一眼高琬。
“可惜啊,你是个丫头,你比你那几个哥哥聪明多了!”
“得了吧,三叔,你快说!”
“据咱们在洛阳的细作传回的消息,这尼古机和那隋帝近来联系密切,估计是有什么图谋。这不,边境就又闹腾起来了!”
“要我说,还是你那老丈人把人家逼急了,想收编慢慢来呀,你看现在人家急眼了,想跟你鱼死网破。不值得呀,好日子不过,折腾着啥呀?”
这话说得,大家一下子没了言语。
“来,丑女婿,再来一杯,上战场可就没酒喝了。”
说完,和温达喝起酒来。
“上了疆场,自己个悠着点,别傻了吧唧的往前冲!”
因为还要连夜赶路,也没多喝。
看着温达还要收拾行囊,于是高宾让高琬先着人带自己睡一会儿。
当月亮升上头顶的时候,高宾、温达一行十多人,便辞别温妪、高琬。
“阿妈,琬儿,照顾好自己!”
温达说完,分别抱抱妈妈和老婆,便跨上红娘子,随同大家扬鞭而去。
夜色沉静,弯月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