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贤侄,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
大屋作笑得脸上的褶子都不见了,满嘴都是吉祥话。
“好啊,好呀,有劳各位英雄了!”
“大元兄,咱们已是亲家了,以后多多交流,多多担待,多多亲近!”
“高王叔,我听说我那儿媳妇家这些年,多仰仗你照顾。”
“如此深情厚谊,我们也牢记在心!多谢!有情后补!”
“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粟末的大地、草场、毡房,就是各位的另一个家,欢迎,欢迎!”
“徒泰山保佑,这是我不成器的儿子,请多多指教!”
“阿郎,叫叔!”
……
阿布跟在老爹的屁股背后,喜庆的表情下,是一颗冷笑的心。
会盟庆典上每一个人、每一个表情,他都会牢牢地记在心中。
江湖险恶,哪有一世的朋友?普天之下,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这些人,大部分将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批对手。
看着皮笑肉不笑的高大元,看着刻意掩藏内心的高宾,看着那些被赠礼激发得笑容满面的来客们……
阿布感觉这个世界,是如此荒诞而又真实!
喧哗消散,尘归尘,土归土。
高大元,终于带着满脸的失意,匆匆踏上了归途。
同行的,还有一车车聘礼、一群群牛羊。
还有,打仗打了个屁胡的高句丽果下马军队,貌似当了帮凶的高宾……
以及,做为粟末聘定使者的突第齐喆(娥渡丽和阿克泰弟的老爹)。
一些随从……
临行前,阿布契郎偷偷给高大元这个老舅公,说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让高大元归心似箭、火急火燎,狠不得插翅立飞国内城!
风,终于来了。
天色,很快就阴沉下了,满天满地的灰乎乎一片。
先是一股股穿刺风,从西北方向的突厥大草原狂荡而来,带着野性和沙粒,掀起行人的衣衫,吹皱粟末水两岸的平和。
只一会儿功夫,风变得越来越大,枯树摇摆,枝丫发出了呜呜的尖啸声。
当灰色的阴云变得更低的时候,雪粒中夹杂着雪片,开始随厉风飞扬。
渐渐地,大片的雪朵忽快忽慢,忽密忽疏。当整个天空被雪团塞满的时候,风反而变小了。
玉树琼花,翻滚而下。漫天席卷,铺天盖地。
夜幕,就在这样一个光景中,悄悄降临。
大雪中的杨柳湖,就坐落在粟末水下游右岸的一处占地极广的平缓台地上。
此地,是粟末族人最大的聚居地,依山傍水,又拥有大片的良田可种稻谷麦子。
聚居在此的粟末部人,关紧门户,窝在火盆或者地龙旁边,准备享受热腾腾的晚饭。
这个冬天不太冷,因为族长刚刚推行了地龙术,一家子拱在上面,可舒服多了。
傍晚时分,查营。
察探过装备一新、士气旺盛的重影,看望过伤营中的手上将士,阿布便回家。
他招呼白青、白苍,和卫队一起,冒着满天满地的大雪,趁着暮色回到自家的老宅。
大屋作,因为与杨坚一向交好,又出过大力,所以被做为塞外附族的标杆,超额嘉奖,并授爵右光禄大夫。
这个爵可一点不小,隋初定为正二品,炀帝大业三年降为从二品。
金印紫绶,仪同三司。
如果是朝官,座次定为十六班,位在金紫光禄大夫上。
大屋作这官爵,既不用上朝,也不用坐班,只是皇帝用这个名号笼络住塞外枭雄的手段而已。
路途遥远,隋帝也不会给大屋作发个薪水什么的。
只是会在其每次朝贡后,将随返的赏赐和营州大营的武器辎重支援上,多给些。
阿布家的府邸,可是一处自建的大宅子。
有了皇帝的背书,阿布他舅舅家、大屋作本家也都不是缺钱的主。
所以,这处宅地就按照大隋规制,进行了顶格修造。
既有宅子,也有园林,占地极广。
此时,宅子内外,大大的灯笼高悬在大雪中,像过节一样。
入口是一座乌头门。因为左右门柱柱顶套着黑色柱筒,因而得名。
进了乌头门,旁边是一间叫阍室的厅房,也就是后世的门卫住宿和值班室。
门子阿珲骨见自家少爷回来了,大叫着扑上来死死抱住阿布不放。
老人家仔细看看,这人是真是假。
好半天,才又哭又叫地跑跳着,冲到正门口高喊:
“阿郎回来了!”
一瞬间,整个宅子仿佛在大雪中活过来一般。
在家里的人,全都涌了出来。
大家围住阿布,先仔细瞧,然后再摸摸,再然后就像一个个孩子似的哭笑一片。
过了好久,众人才发现在这漫天大雪中,阿布还有其他的同伴相随!
为了安抚白苍,阿布亲自将其带到在阍室后面,那个夹在外墙和宅墙之间的马厩大院。
并为她,安置了一个舒服温暖的单间。
亲卫们,自行安排巡逻休息事宜,不提。
阿布,将白青架在臂膀之上,穿过院子沿着砖石铺就的路,来到正门前。
正门两边,各是一排戟架。
上面,竖立一根根有幡的长戟,共有十三根之多。
它们在门口上的大灯笼微光照耀下,就像两排站岗的武士。
大门楼高两层,三个房间的宽度,纵深约五架房梁。
阿布闭着眼睛就知道,那悬山式的屋顶上,覆盖着黑色陶瓦,两角还各有一只上翘的鸱尾。
听说,那一对东西,还是隋帝亲赐。
阿布契郎绕过门屏,摸了摸自家朱红色的两扇大门,以及上面那些铜头乳钉、兽嘴衔环的门把手。
哎呀,久违了!
我,终于回来了!
熟悉的感觉,像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看着热情的人们,看着眼前门楼两边的白墙、大门之后的中门、以及中门外的一溜门馆,阿布不由感叹。
我家,真阔气呀!
穿过正宅大院,阿布踩着积雪小步走进厅堂。
“少爷,老大人在东厅等你!”
“好,派一个人先去说给老爹,我先收拾收拾,就去!”
一个小厮忙不迭的去回话了。
两个小丫头帮阿布脱掉披袍,擦干雪水,又侍候他换上一双干爽的靴子。
等收拾妥当,这才带着他回到内宅原先住着的小院。
把白青扔到自己的书房,阿布快速换过衣服,便又来到外宅的东厅。
东厅里,老爹大屋作正在等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吃晚饭。
他,要好好跟儿子谈谈最近的事情。
今晚有一道好菜,窑烤狍子肉。
大屋作努力保持了粟末人的一些生活习惯。
在东厅的正中,挖了个坑,用砖、石头、青泥、石灰砌好,做成了一个上好的地烤窑。
在坑里生起木炭旺火,当里面温度到相当高之后,把明火从坑里悉数掏出来。
然后,大屋作再将处理好狍子肉刷上蜂蜜、香料、盐巴等,用大铁钩钩在铁棒上放进坑里封好。
只待时辰,就好!
门外,终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门帘子一掀,便露出一个身影。
不是阿郎,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