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涿郡到洛阳,乘船要多久?
按照历史上的记载,隋帝的大龙船一路下来,要五十多日。
这其中,还要将沿途州府接待、朝拜、休息的时间都计算在里面。
像阿布这样的船队,少了这些羁绊,自然是快上许多。
前后只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到了永济渠的最西端,沁河口。
然后折东南顺溜直下,在武陟方陵村汇入浊河,也就是黄河干流。
阿布给图布置一番,重点提醒了诸如河口、黎阳仓、河阴仓、河阳仓、洛口仓等地点,图便带人在此下船自去。
船队再次折西逆流而行,水势明显变大,而河流的颜色也变成了黄苍苍的一片,彻底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浊河。
随着天气渐暖,中原之地的南风越来越多,这也刚好便宜了粟末人的船队,可以时不时的扯起风帆,这让行船的速度快上不少。
当船至洛口,便拐入通济渠西段,经巩县、偃师,再行一小段,就到了千古大城东都洛阳。
一进入这段河道,便感觉船速缓慢起来。河面上的大小船只,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
怎么形容呢?
如果所有的船都扯起风帆,那的的确确便是遮天蔽日。
船挨着船,帆接着帆。
短短一点路程,本来可以半日到达的,却足足花费了三天的光景。
阿布恍然如梦,如果这船变成汽车、河流变成大马路,可不就是前世的游车河吗?
完全没有两样,除了没有可以吱哇乱叫的喇叭。
有交警没?
的确有,乘着又细又窄的小艇,穿着明显是大隋船运衙门罩衣的小吏,拿着一个手卷,一个个的挨个上船检查登记,还发一个类似小票的东西。
“什么东西?”
阿布好奇的问突第齐喆。
“报关排号!”
“噢!”
阿布恍然大悟,这和前世的确没什么两样啊。
显然,那些从另一侧航道离开的船只,就没有如此麻烦,直接顺着船流,渐渐远去。
距离东都城越来越近了,两岸的房舍、树木、人流,也越来越多。
河堤上,贩夫走卒、墨客商人、男人女人,熙熙攘攘。
但他们对河流上的各色船只,俱不在意,任由这些全国各地来的外乡人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高大圆顶、扁平方顶的楼房,装修豪华、占地宽阔的宅院,犹如那拉开的画卷,不断地闪现在众人的视野。
大家渐渐地便感觉到审美疲劳,啧啧的赞叹声变成了麻木的撇嘴。
这就是都城,天底下第一号的绝世都城。
“这才到哪?东都还没到呢!”
老爹及时叫醒傻乎乎的众人。
阿布心里不由的感叹,自己这帮乡巴佬的确是没见过世面的啊。
连续在这段河道上渡过了臭气熏天的两个夜晚,当阿布已经感觉自己快要疯掉的时候,船队终于磨磨蹭蹭地进入了巨大而更加拥挤的大码头。
阿布已经忍受不了这种夹杂着各种腥臭和汗味的环境,急不可耐地就冲上宽大的青石台阶。
好容易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找到一棵大树,便在下面使劲地呼吸那丝稍微清新的空气。
显然,常年的拥堵和繁忙,让河道衙役们顾不上清理河中的垃圾和污物。
那些充斥在船舷缝隙间的东西,在水波激荡之下,上下翻滚,挥洒着恶臭,已经分辨不出什么了。
这个时代,还没有垃圾和粪便收集的习惯,生活在船舱中的人们,随意地在河中抛撒着各种废物。
阿布亲眼看见,河岸店铺中的小二,抬着一筐筐垃圾,赤裸裸的就那样潇洒地倾倒在码头不远的斜坡之上。
然后,那些可怕的东西,便翻着滚,一头扎进本来就污浊不堪的御河之中,载沉载浮。
作为外藩,朝贡自有一套严谨的程序。
等在码头不远处的衙门里办完各种手续,天就又黑了下来。
船上的货物自然需要慢慢卸下来,这个不需要阿布和突第齐喆等人跟着,自有下面的人一一办理。
坐上等候多时的自家店铺马车,阿布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大气。
“老爹,我们得等多久?”
“这个现在没法说,这时候太晚,估计没法子去四方馆递帖子了。明天早上再说吧!”
“好的,这段路也太折腾人了,想不到这里不仅船多,垃圾和恶臭也多!”
阿布有点感慨地说。
“嘿,你还是小点,没见过。想当年,老皇帝在大兴城的时候,情况还比这个糟糕,现在可是好多了!”
“啊,那得多脏乱差?”
“嘿嘿,一个地方,都会有两面。它有多繁华,就得有多脏污。你不想想,四五十万人,聚在一起,那一天要产生多少污物?”
“现在这东都河流众多,水势也不小,自然能带走好多。但你想想,大兴城那狭窄偏旱之地,如何能承载几十万人的生活?”
“嗯,老爹你说得不错,还是咱们老家的空气好,地头广,不像这里,我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忍忍就好,习惯就好!咱那地方可没如此繁华!”
突第齐喆疼爱地拍拍阿布的肩膀,对阿布这时露出的少有孩子气,感到非常亲切可爱。
以往看着大小人的阿布,好是好,但是太成熟了,总让人感觉不真实、不踏实!
老人们的心事,往往就这么奇怪。
好容易把大家安顿下来,阿布也没有回景行坊的宅院,而是直接准备在亨德利总店客房将就一晚。
一回头,便看见苏烈跟了过来。
“怎么不抓紧休息,忙乎什么呢?”
阿布问道。
“老大,我等不及了,我得连夜带着他们回家里,出来已经好久了,并且,并且……”
苏烈是个急性子,显然还不好意思把话说透。
“啊,这么急啊,那行,你要急着回去,那就去吧。”
“你放心,我还要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咱们的约定不会变,老时间,汇合的地点也告诉你了,我们家的亨德利。”
“记住了!”
“对了,你那边有什么变故,记得给大兴城的亨德利掌柜捎个话,让我知道!”
“好嘞,哥!就此别过了,我会很快回来!”
苏烈说完,上前和阿布拥抱了一下,然后又和胡图鲁相拥道别。
“路上当心,夜里不好走!”
胡图鲁拍拍苏烈的后背,关切的嘱咐。
“放心吧,兄弟。这条路,我都走过无数回,眯着眼睛也能到达。哈哈!”
苏烈哈哈一笑,便向众人一抱拳,接过阿布为他们提前准备的大马,和他的随从们一路远去。
相识虽短,但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光里,大家脾气和趣味相投,早就结下了兄弟之谊。
看着远去的苏烈,阿布像是对胡图鲁说似的,喃喃道:
“但愿,他能给我们带来惊喜!”
胡图鲁,点点头,若有所思。
第二天中午,一直等消息的阿布,终于看到从外边回来的突第齐喆。
和老爹回到客厅,阿布忙给老人倒上一杯热茶。
突第齐喆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
“帖子递上去了,听四方馆的大人说,皇帝不在都城,估摸着明天会下来消息。让我先回,等有了旨意,就让东夷官的衙役通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