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肯定就有江湖。
宫廷内,也不可避免。
长秋监士人官僚,如袁弘等人;还有掖庭署的阉人官僚,如袁弘、常德等人……
这些不是四品就是五品的朝官,或者是在内朝关系深厚的大内官,当他们找上门或者当场递条子的时候,杨子灿该咋办?
如果没有杨吉儿这个一等挡箭牌,没有花木兰这个愣头青,那他就只能是捏着鼻子认!
那时候,考选现场,将会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她也好!
杨子灿是勋贵、还是个正三品的高官,可那又能怎么样?
官场,还是要有官场的规则。
面子上的规则,潜藏于下的规则。
这世界上,谁还不求着谁办点事?
你能说,这些看似清贵的官员,就没有结交、利用的、帮忙的价值?
错,大错啊!
这些人,才是在大隋官场上混好的很关键人物之一。
长秋监,管内府之事,直通萧皇后。
他们全是萧皇后身边的要臣、重臣、近臣,说话办事那是相当管用。
自家的钱柜、船运、盐业……还要长秋监的兄弟们,帮衬啊!
掖庭署,嘿嘿,谁没有个三灾六难?
谁又能肯定,自己没有个拐弯儿落难的亲朋?
很是有用啊!
这些人,可全都是大隋官场过活的重要后手。
说不定,在关键时刻,还能保命!
因此,阿布现在只能先来个尿遁。
他要躲开比较难看的现场操作,以免惹怒新女汉子杨吉儿,以及她带过来的那个还不了解脾性的准大将军——花木兰!
该办的,肯定得办。
但,一定要讲究方式方法!
这一点,现在的杨子灿,可是老道得不是一般。
阿布睡得浅,忽然听见假山背后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姐姐,咱们无依无靠,也没有什么钱财好处给他们,这能通过吗?”
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声音,有点奶声奶气。
“别瞎说,小心让那些人听见。”
一个比较成熟的声音说道。
之所以说是比较成熟,因为这声音尽管低,但音色奇特,就像……就像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准确说,这是一种磨砂质感的声音。
阿布前世江湖上,有个时髦的叫法,烟嗓。
“巧儿,别想那么多,好好考下午的,你我姐妹被采选进来,都已经快五年了。”
“爹娘们原想着我们能飞上金枝,可哪里会知道,这金枝怎么能有那么好上的?”
“论颜色,这里的女孩儿一个赛一个,可你看看,这些年哪有一个两个的入得了那地方?”
“倒是咱们看见,刘妃、曹妃、齐妃……好可怜!和我们一样,还不是挤在这个……地方?”
“看着光鲜,哪知凄惨?”
这话说完,半天没了声息。
一旁的胡图鲁想要绕过去,将二人赶走。
阿布忙一把拉住他,示意他好好坐着,别出声。
“姐姐,我怕!”
那个叫巧儿的姑娘,忍着哭音说道。
“傻丫头,你怕什么啊?咱们考不中,就再回到那儿去。”
“虽然清苦些,但总算是衣食无忧,还能看看书,偷偷练练武什么的。”
那位烟嗓的姑娘,细心的安慰着那个叫巧儿的娃娃音。
“可是,我真的想出去。”
“我想我大娘三娘,我想我的哥哥弟弟,我想住在我自己的房子里,家里有好多的人……”
显然,这个叫巧儿的姑娘,在被采选选中之前,还是个家道殷实家庭的大小姐。
“快别说傻话了,咱们这些人,谁不想?”
“可是,咱们一入宫门,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好啦,啥也别想,好好的把接下来的考试完成!”
“你看你,哭哭啼啼的,还以为你考得一塌糊涂似的!”
“真看不出来,你的骑射和马枪这么好,那个女将军,可对你满意的紧呢!”
“只是巧儿,你这性子得改改,太……唉,要想出去,我俩就一定得咬牙挺过去!”
“嗯……月娥姐姐,我知道了。”
“咱们无依无靠,也没什么可给人孝敬的,全得靠自己,加油!”
“……加油!”
“那好,咱这休息的差不多了,该曲吃饭了,走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
巧儿,月娥,这是上千参加女武官选拔中的最普通两个。
她们曾经过去的、即将面对的,都是一模一样。
原本注定的掖庭人生,会不会因此次偶然的武选,而变得有所不同?
阿布和胡图鲁相互看着,半天没说话。
宫廷,真是另外一个独特的江湖。
不论是朝廷罪妇,还是采选之女,一入皇宫,面对的又是一个与世俗社会迥乎不同的世界。
这里,等级森严,但该有的样样都有。
贿赂,贪污,弄权,作弊,欺压,友情,渴望……
“唉,都是可怜人啊!”
阿布喃喃地说道。
“我们也没法子救她们,只能靠她们自己!”
胡图鲁担心自家少帅犯傻事,连忙提醒道。
“我知道,只是,或许可以将这女卫好好经营一番,也是可以的。”
阿布对胡图鲁说道。
胡图鲁半响没说话,但最终点点头。
果然,下午快散场的时候,这麻烦就来了。
先是长秋令袁弘、少令郑凤炽、丞张桐三人,死活要请杨子灿今晚吃大餐,说是卫王辛苦,应该找个地方去松散一下。
阿布自知不能断然拒绝,于是约好傍晚时间,在自家悦来楼相聚。
未了,为表示亲亲之谊,言及必须带上家眷。
三人欣然应诺,告辞回值房。
然后,就在等正阳公主杨吉儿在那里忙着整理的时候,掖庭署的老大万宁悄悄地拉住杨子灿走到一边。
他啥话也没说,从袖筒里抽出一样东西,就塞到了阿布的怀中。
然后施了一礼,表情古怪,似笑非笑,然后转身走了。
呵呵,真是奇哉怪也!
阿布也不方便在这儿细看是啥,忙收拾好顺势塞进自己的袖子之中。
今日的事情,还算圆满,没出啥幺蛾子。
不过阿布不能直接回家,还得赶着时间,跟杨吉儿一同去皇帝皇后那儿去汇报一下。
在路上,杨吉儿显然兴致犹浓,像个话痨一样,喋喋不休地跟阿布说着今天的新鲜事。
阿布看着她高兴得样子,虽然对她所说之事无甚兴趣,但心底里倒是她的快乐欣慰无比。
整日子圈在这宫中,真不算是一个青春烂漫的姑娘该有的生活。
贵为公主,又怎样?
还不是事事,都得看宫廷的规制,以及她老爹的眼色?
能像她现在这样,可以顺着女卫创立,而一步跨出宫廷,实在是千载难逢、千年未有的好事情!
说心里话,阿布非常愿意让吉儿快乐、幸福。
如果可能,阿布都想把杨吉儿带走。
远离大隋这个是非圈,去到自己能控制的任何地方……
可是……
乖巧的杨吉儿,自从上回流着泪,对阿布说过那句话后,就再也不提这方面的事情。
“我已长发及腰……”
阿布完全在阿布契郎的记忆里,搜索不到这个故事。
那还是杨吉儿自己亲口说出,这才让阿布知道原委。
十六岁!
那应该是自己拥有的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