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无德,朝野失序,民生困苦,如此之时,天下共呼明主!”
“国公,主上,陛下,你就是那众望所归的桃李子啊!”
“是啊,主上,二郎和我等,之所以行此大不敬之为,原因您是知道的。”
“如今天下大乱,盗贼遍布,正是需要您振臂一呼,救黎民于水火的最佳时机啊!”
“此时起,大义在我,民心在我。”
“古语有云,得民心者的天下,况乎当今之时耶?”
……
刘文静和裴寂二人,匍匐在地,一个劲儿地在那里述说着举义的大道理。
旁边的李二郎,也不甘示弱。
这时候的他,见李渊平静了不少,倒也不再一味躲闪、隐后而施暗手。
他勇敢地抬头,平起双目,正对床上的李渊,叉手行手,侃侃而谈。
“爹爹,欲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可瞻前顾后!”
“如今,那尹张等妃,已经侍奉过您了,这事儿是我主谋,孩儿的确是犯下大错该死!”
这话,说得光棍!
不仅承认了主谋,而且认识到死罪。
以进为退,颇合战争兵法!
“可爹爹啊,您就是将我等全部杀掉,但这事已经保不齐会泄露出去。”
“到时候,咱破家灭门,尸骨无存,可就近在眼前哦……”
……
李二的话,直说得李渊直翻白眼。
“知道如此,孽障,你还来陷害你老爹于‘不义不忠的僭越’大罪之中?”
“可怜我老李的一世英名啊,自此东流去……”
……
心里的委屈,李渊不知向谁述说。
唯一的知音窦氏,已经走了!
“早先在陇右,咱们已经暗中招兵买马,聚集高义,不想爹爹弘农一调,万事皆休!”
“而今,大哥在河东,我在关中,俱是广结交天下各方英雄好汉!”
“虽不在明处,但已不在少数,须臾之间,整他十万大军不在话下!“
“爹爹,形势危机啊!”
“前有广老儿的苦苦逼迫,后有您这……您这昨晚睡的……大事儿!”
“若您还困守小节、徘徊琐事,不早举义旗,定会让天下人失望,身死族灭,贻误良机啊!”
李二说得痛快,感觉跪着说实在不舒服,于是竟然盘腿于地,继续鼓唇吹水。
“此时此地,爹爹若能高举旗号,天下人莫不景从!”
“到时候,咱们挥师一路南下,路途各关各城,自会开门相迎!”
“哈哈,到时候,携突厥雄狮,我王师直取关中长安,就可以之为谋取天下之根本。”
“一待稳固关中之后,便携关中之势,先统北方,后图中原、南方诸郡!”
“如此,天下可定矣!”
……
李二,说得气势如虹,唾沫横飞。
他那张胖乎乎的英武俊俏圆脸上,红光四浮,煞是动人!
然而,斜靠在床榻之上微闭着眼睛的李渊,却是越听心越惊、越听心越凉!
为何?
轻描淡写的困难,夸张写意的胜利!
这儿子,是把造反当游戏,把行军打仗当牧歌!
更是把争夺天下,当成是嘴唇上的抑扬顿挫大演习!
真如此,那天下,还会有伏尸百万、生灵涂炭的大一统么?
大隋,真到了你小子轻轻一推,就轰然糜粉的地步?
……
哄小儿睡觉呢?!
地上滔滔不绝的三人弘论,看似溜光水滑、毫无破绽,听着也很能让人产生热血澎湃、挽起袖子就上的冲动。
但是,他们都忘记了一点!
基于困难,总有失败!
战争的本质,造反的本质,就是失败!
为什么军略首善,是不虑胜先虑败?
胜利和成功,固然让人喜悦。
但一定要清楚,胜利和成功,是通过另一方、甚至是己方,经历无数次惨烈失败之后,一点一滴的转化而来!
如果说胜利只是偶然,那么失败却总是个必然。
战争和造反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
或者,仅仅会一个惨胜,或者是不胜而胜!
那种一边倒、摧枯拉朽的造反和战争,大多只能出现在戏本和童话之中。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王朝更替呢?
李渊以及他身后的这一大帮人,固然已经准备经年。
然而,总是在广皇帝看似随意的零敲碎打之下,很不能成型!
早在弘农郡的时候,依托着天水成纪的家族势力,以及老婆家窦家扶风郡的势力,他们的确已经聚拢了好大一股政军民三结合的好势力!
那时,一等杨玄感动摇杨家根基之后,机会来了!
眼见着天下群雄并起,自己这一家“木子李”只要瞅准盯稳,并非没有黄雀之机。
然而,也不知怎么地,那广皇帝很快来了一番骚操作。
须臾之间,就把自己辛苦经营的陇右基本盘,全部给打得稀散!
他李渊,好好的京师三辅之地不香,为什么偏偏来面对东突厥恶狼的晋阳前线?!
消耗啊,驱虎吞狼啊,孩子!
可惜了,他那些好不容易聚拢的门客死士、天下豪杰,以及关右门阀关系!
这三年,到了晋阳这个苦逼之地,先是一个山西河东慰抚大使,直到现在才是个小小的太原留守、晋阳宫监。
很大吗?
很高级吗?
很左右江山吗?
非也,非也!
早些时候,是没权没兵!
而今现在,却只是有点权有点点兵。
建成、李二、秀宁各自笼络的民间潜藏力量,大约才有八万。
都是不正规的野兵!
而整个太原留守府底下,能用的府兵、郡兵,加起来也就只有三千之数!
这就是自己可用正规军的数量!
为何如此之少?
首先,这太原鹰扬府的府兵、郡兵编制,本就不是太多。
当然,原本是驻扎有防范突厥的边兵防人的。
那个数量,倒是挺多,常规编制达一万余。
可惜,雁门之围后,杨子灿大破东突厥,然后就在白道城筑垒屯营,彻底守住了大隋北门。
这下,本做为关洛核心正北方的攻防重镇晋阳,一下子就失去了屯兵数万的理由。
那边兵,一部分抽调入王白道城,一部分调往京畿地区,还有一部分则被杨子灿的骁果卫选拔而走!
太原之地,彻底失去了往日军事重兵驻防的威风和繁盛!
如今的留守府,只剩下不到三千的当地府兵和郡兵。
呼喝来去,剿匪、巡逻、治安!
当然,理论上太原留守府的可用兵额,并不是如此之少。
按照广皇帝的新制,通守的位置,在太守之下、郡丞之上。
而现在全国各郡,即设太守又置留守的情况,并不多见。
现实的情况,则是京官重臣或皇室亲王,异地遥领太守一职,而具体的郡务则是由通守和郡丞分领!
可是,通守一般都是皇帝的亲信或重臣转任,所以他的权力往往让郡丞甘拜下风,成为其彻底的附庸!
所以,通守的权力很大!
李渊,就是这样的存在!
军政两道,两手都抓,两手都硬!
但是做为关洛重地北方门户的太原之地,这通守的权力结构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通守之外,还设有副留守。
之前是两个,王威,高君雅!
现在,王威走了,只剩下一个副留守高君雅。
有高君雅在,贵为通守的李渊,自是不能大权独揽、为所欲为。
比如,在募兵这事情上,都得按照规矩一步步的来。
大隋募兵,也不是谁都有权去募!
一般情况下,一个郡的所有兵——府兵、郡兵,都得是郡尉来募。
郡尉,也就是一郡的都尉,典一郡的武职甲卒兵马,也就是郡兵。
太原郡之中,通常之下有鹰扬府的府兵、有行宫的内军,再就是都尉控制的郡兵。
通守,在有战且敌我悬殊之时,可以拥有对全郡内所有军兵的节制权,并可代行郡尉的募兵之权!
顺理成章的拿过来!
但,这权力交接,却有个非常重要的触发密码。
“有战不胜,且敌我悬殊、驰援不至、有倾覆危机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