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塔尔教士从昏迷中逐渐醒来。
他看着陌生的木制天花板,感受着周身松软的床铺,而不是冷硬的教会石床。
又躺了一阵,他才意识到昏迷前都发生了什么。
“太冲动了,洛萨!你这个没用的家伙,就会给人拖后腿!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正要抬手扇自己一巴掌,但发酸张开的手掌中,一颗颗被汗水浸湿的饱满麦粒滑落下来落在脸上,让他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理智重新占领高地,年轻教士慌乱起来,他终于意识到之前的行为可能会造成多糟糕的后果,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将粮种往长袍自带的口袋中胡乱一塞,他赤着脚从床上爬起,左右望望,便向屋子的木门走去。
匡堂堂,匡堂堂。
“可恶!被关起来了!”
年轻教士越发着急,看到屋子有窗户,而且还开着,他便赤脚疾步走过去。
正要翻出去时,他注意到了外面的情况。
他在一个临街的旅馆二层房间内,外面的街道上,并没有他想象中有发生过冲突伤亡的紧急情况场面。
街道上远比之前他们来时空旷,此时正好有一辆马车哒哒的驶过,并未因为难民的拥挤而减速。原本数量众多的南部行省难民们虽然外面街道上还有一些,但都靠着街边店铺三三两两的小心交换着手里的一些东西。
他隔着老远就能凭借农神教士的感知能力,感应到难民们交换的东西含有农神神力。
“是祝福制造的神赐粮食么。”
呼吸逐渐平缓,洛萨-巴塔尔教士一头冷汗,人却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目光在窗外左右扫动,发现街道上没有什么关卡士兵在徘徊,街面也不像是有被泼水打扫过的迹象。抬头看向天空,莹莹的白光从街道左侧照来,让整个大街都明亮如白日,但天空却是依然还是一片深邃的夜色。
有月之女神从幽深的天际滑上如贵族绸缎的天空,看颜色就能判断是代表哪位月亮的女神,就此判断出时间,似乎在他昏迷后也没过去多久。
“呼——”
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他彻底放松下来。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床头放着的琥珀金属长杖,这贵重的教会祝福武器,也只能是他的新同伴放在这里的。
视线再转动,教士便看到了床上的一张写有文字的纸。
走过去拿起,屋子里略有阴暗,他便走向窗边,借着白石城墙发出的光芒来阅读这个东西上的文字。
“教士,人群被我劝散,士兵已散去,你昏迷着,我将你安置在旅馆屋内,门从外面锁上了,醒来就稍等,我们会上来找你,基尔。”
再度吐出一口气,教士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还好,没将事情搞砸,真是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真怕好心酿成一场收不住的灾祸了。出门在外,可靠的同伴果然不能少!”
街道上有难民注意到了旅馆二楼窗口边的巴塔尔教士,教士那显眼的肩甲和护心镜非常容易辨认。有人朝他招手,一脸兴奋。
巴塔尔教士注意到了,便同样跟着挥挥手。
没想到那几个难民竟然激动的朝他跪了下来,狠狠磕了几个头。
这让巴塔尔教士脸上一红,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到,能让难民同胞们感激的,不过是祝福的力量罢了,与他的关系不说没有吧,但也不大,他不敢贪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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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巴塔尔教士?您醒了吗?”
过了一阵,老实坐在松软床铺上休息的巴塔尔教士,听到了门外的呼唤声。
是基尔的同伴,三十多岁的商队护卫。
“嗯,我醒来了,麻烦将门开一下。”
他这样回道。
门外便传来金属锁头的匡唐响声,还有锁子脱落的声音。
木门从外被拉开,血牙斯特站在门外:“教士,基尔说你醒了,便状态好的话下去到大厅里吃晚饭。我得到对门休息去了,基尔他人就在后院里给马车加固,你吃完饭后可以过去找他。”
交代完,血牙斯特便将屋子挂锁和钥匙放在门内侧的靠墙木柜子上。
“稍等,刚才,刚才事情最后怎么样了?我当时昏迷,没看到。”
血牙斯特摆摆手:“我咋知道,我当时在后院看着马车呢。不过基尔似乎让民众们下去将粮食互相接济一下,让所有人都能吃饱。”
“这怎么可能做到?”
巴塔尔教士是驻村教士,对乡村民众们狭隘的一面特别了解。在村子里别说让大家将粮食互相拿出来匀匀,就是撒尿都不想尿在别人家田地里。
倒不是说人们都很吝啬,这只是物资匮乏的贫困偏远乡村中,财富不多情况下艰难生存的一种生存策略罢了。
血牙斯特倒是被巴塔尔教士给弄懵了:“不是,怎么不可能?都是逃难至此日子不容易的南部行省民众,艰难时期互相帮助怎么了?哦对,基尔还借着您施展祝福神术的由头,说农神看着大家,如果大家今夜得到神赐粮食后表现好,明早咱们走之前还能再来一回。对了,您还能再来一回吧?”
巴塔尔教士苦笑两声:“还能是还能,祝福能力每天回复,跟我自己的神力有联系,但又独立。只是,基尔这样借着伟大农神的名号,太大胆了。”
说道最后,教士声音都放轻了:“农神是否在看着所有人,这只有神明自己知道,我们凡人并不能借着神明的名义去行使未征得神明同意的事情。这是大不敬,处罚非常严重的。”
血牙斯特虚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您是农神教士,我对这就不太了解了。”
说完,血牙斯特返回了对门的屋子,开锁,进门,点灯,关门,上门栓。
一气呵成。
“哎!”
伸出的手缩了回去,巴塔尔教士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他敏锐的感觉这个基尔的同伴,他的同行者对他刚才的话有些失望。
失望就失望吧,他不过是一个驻村教士,此行能将他的村民和信徒们救回来就行了,这些难民的事情,他管不了,也没资格去插手管。
摇摇头,他将靴子穿上,床铺收拾一下,随后关上窗户,将琥珀金属长杖提在手里,出门,上锁。
左右看看,走道一头有向下的楼梯,隐隐有明亮光芒和喧闹声传来。
他便略有些虚弱饥饿的走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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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楼梯上缓步走下的巴塔尔教士起初没有引起旅馆大厅内人们的注意,该吃吃的吃,该喝喝的喝。忙碌的男侍者从大厅一角联通厨房的转角小门端着大盘食物带笑走出,娇笑着的女侍者提着铜制酒壶在大厅一角的客人酒桌外走来走去,谁的酒杯见底,她便添上一杯。
有外地的客商顺势拍了一下女侍者的臀部,在对方装出来的怒目而视中,哈哈笑着将一枚铜币塞入。
女侍者并不在意,她从紧身的春季裙装腹部那里的钱币碰撞响动,来盘算今天她到底赚了多少钱?
结果让她不太满意。
周围快速安静下来,女侍者看到她伺候的这桌外地客商们都将头扭到了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