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宏观来看,草原的骑兵此刻有大半都挤在了狭长的地区内。
伴随着陆陆续续从丘陵边缘跑回来的哨兵,草原的各个部落终于意识到了伏击的存在。
只是无论如何都已经晚了,一名骑着马的哨兵背着阳光来到了大军侧面的坡地之上,只是不等他勒停马匹,就见其摇摇晃晃的从那马背上掉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匹又一匹佩戴着马铠的战马,他们在上方背着阳光的地方看着下方因为地形和进攻而被迫挤在狭窄地域之中的敌军,好似一名膀大腰圆的屠夫举着屠刀看着那被固定在砧板上的猎物。
发现被伏击之后想要强行入关的草原军队很快就发现从中原的一侧出现了一支装备精良的重步兵。
伴随着前方的部队被那些由重步兵组成的长枪阵击溃,草原的军队开始在本能的驱使下以部落为单位组成一个个小团体向后溃散开来,随后带着更多的己方士兵加入了这场大溃逃内。
小小的,并不算陡峭的凹陷地带一次性挤进去了整整四万名骑兵,以及十六万匹马,让这里的军队显得格外的臃肿。
前方的溃逃几乎已经无法被遏制下来了,可汗的长子看着那在视线尽头处弯弯绕绕的归乡路,以及两侧一直存在的山脉,压下了身边近卫那张弓的手臂。
他的近卫放弃了自己刚刚的目标,一个落荒而逃,正在马上将自己的胸甲脱下来丢掉的战士,杀红了的眼睛在对上了自己主公那平淡中带着些许悲伤的目光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没必要了,从这边回草原就是没有人阻拦,马跑也要两个时辰,那上面的弓箭手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好在他们错估了时间,让我们拿下了北峰关,既然是我的错误,就应该我来弥补,须朴家此战之后必然会被除名,但是我不容许它以这样一个屈辱的方式被编入诗歌里。
叫上所有愿意和我们冲的族人,正面是敌人防守的重点,但是只要过去,就是流淌着蜜与乳的土地,就是大块的平原,是唯一的活路。”
“他们准备冲击正面的军阵。”
站在一侧山脊之上的一名披甲锐士看着下方开始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的敌方,应该是对方的指挥层也意识到了只有正面那看似死门的地方才是唯一的活路,重新聚集起来了力量向着正前方发动冲击。
“祁安不是整日在大帐之中吹嘘他的军士有多么多么的精锐吗,给他死命令,不许放开口子,调三百骑黑背骑去敌人的侧面准备。
他们最多再冲三次,三次一过就让黑背骑从侧面给我插入战场,不求杀敌,给我盯着那大旗的位置去斩首,”
亲自带着骑兵往前冲后的可汗长子这才发现,为什么之前每次投入进去的部队就好像石沉大海了一般。
那卑鄙的中原人居然在这里挖了很多不规则的沟渠,马匹根本提不起来速度。
他们的骑兵先会被后方的弓弩放倒一大片,等到了近前,那些中原的士兵则是站在用黄土垒起来的小坡上面。
骑在马上的男人突然想起来了,大概是一年前,他们安插入商队的那些探子曾经回传过一条信息,燕和梁都在修缮几个要道的道路。
主要就是将原本崎岖的小道给扩宽成大道,那些土则是堆在一起,在后面垒成了一个个小土坡。
当时他还和自己身边的人笑话过,说这中原人真贴心,给他们的骑兵修好了路,至于那个只有一米来高,甚至于坡度都不算陡峭,不说是挡步兵了,就见马给点力都可以爬上来的小土坡则是压根没有被当时的他们放在眼里。
但是此刻,那些手持大盾的士兵举着长矛站在小土坡之上,刚好弥补了骑兵对步兵从上而下的攻击高度。
那些被对方击溃从而零零散散逆着大部队而来的溃兵和崎岖的地形则是让他们的冲击速度始终无法达到最大值。
可汗长子的心在看见了那些闪烁着寒芒的枪尖时就知道败局在所难免,只是他还是希望着那至高天,那家族中化作天空中星星的祖先可以显灵一次,哪怕就这一次,帮帮他。
接敌的瞬间男人就感觉自己的肩膀上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量,随后整个人就从马匹之上被怼飞了出去,那是一柄长枪。
后方的骑士也许在除这里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因为他尊贵的身份而让着他,但是现在不会了,没人有时间在寒芒之前留意地上的一摸代表着尊贵的紫色。
而那些马匹就更不会因为他的血统而选择绕路,可汗的长子按照父亲的教导尽可能的躲在自己的马匹后面,同时蜷缩起来身体,避免被撞击的面积。
马蹄践踏地面的声音在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开始降低,随后他的耳边就只剩下了风呼啸而过的呼呼声。
可汗的长子从自己马匹的尸体后面狼狈的站起身,他将那阻碍着自己呼吸的头盔拆下,随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周围是好似炼狱一样的战场,在视线的尽头,那堵站在小坡上的盾墙消失了,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了成堆的尸体,以及那道被尸体几乎填平的坡道。
天空终于露了出来,在外面的就是他们草原骑兵最得利的平原地带,只要进入了那里,那么他们就有了取之不尽的补给,也可以调动着中原的兵力部署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至高天和化为星星的祖先似乎是真的显灵了,可汗的长子抬头想要观望天空中的星辰,却只看到了一轮挂在那群青色的天空之上,将周围的空气都炙烤出一条条扭曲波浪的曜日。
男人将视线自天空中拉下来,已经走上这条坡道之上的他终于看见了后面,那是又一个坡道,又一个被尸体所填满的坡道,在那上面是整齐列队的甲士。
他们的盔甲不是燕国内常见的黑色,而是暗银色的,阳光反射回来,刺的他想要立刻闭上眼睛。
“留活口。”
就在茫然的可汗长子看着自己腰间的佩刀,思考着是否应该自刎于此时,后方伴随着一阵风声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命令。
可汗的长子转过头去,就看见一柄原本要将自己给一分为二的马槊在最后的关头将那刃转为面,把向下的斩击换成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