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沉锁链“哗啦啦”的震鸣声响起,“中继站”与“星球地壳”之间的浮游的烟岚云雾中,上百张模糊不清的狰狞面孔显现,俯视着荒野上的披甲人影,或许它们积蕴了万年的愤怒仇恨,但这一刻,在乌沉锁链的镇压下,也仅仅是彰显其中规则法度的工具而已。
规则法度的彰显,也并非只是乌沉锁链,有相当一部分具现在这些“烟岚面孔”的更外围,那若隐若现、仿佛宏伟殿堂般的巨大封闭空间。其中凌乱陈设、飘浮着大量破碎的“雕像”,毫无布局可言。
这是罗南精神层面,由湛和之主的巨着刺激烙刻而成的“雾气殿堂”,以类似于“梦境映射”的方式,显化在此。
或许,它还是“万神殿”的意象片段。
罗南一直在研究《湛和国主万神殿信息映射和象征意义研究》这部从“测验时空”复刻出来的大部头,这几天更是重点查阅有关信息,多少从中找到了一些与“锁链”“雕像”“烟岚”等意象有关的几段内容。
罗南仰头,看上方及前后左右诡谲又缺乏条理的布局——这多半是映现了他现阶段的认知缺陷。
但也无所谓,基本足够了。
他闭上眼睛,披甲的身躯毫无征兆地缓慢下沉,沉陷到荒原土壤深处,甚至掩住了肩上光球的明亮光辉;与此同时,与“雾气殿堂”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斑斓的“梦境”升起,具现在这片荒野上。
“思想星团”的叛徒“野火”,是这个“梦境”的主角。
两个“梦境”就此重叠,瞬间变得更加光怪陆离,无有逻辑。
变化是如此剧烈,以至于梦境中的“野火”都为之悚然,他几乎要惊醒,却终究陷在此地;又开始挣扎反抗,可是在“雾气殿堂”及其镇压的上百位神明残念的超高位格和森严法度之下,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这种时候,以“野火”的思维模式,他能想到的,唯有“六天神孽”。
于是,在斑斓梦境的各个角落,在“野火”最深刻的记忆底部,有扭曲而狰狞的暗影翻卷上来,几乎在这瞬间,就吞去了混乱梦境所有的“色彩”,并顺势向着承载这一切的荒原,上面摆放、飘浮的“雕像”,乃至外围叠的“烟岚面孔”蔓延开去。
转眼间,缭绕在荒原外围的厚重烟岚,便被暗影大片腐蚀,部分“雕像”和“烟岚面孔”也更加残缺,几不成形,将欲崩散。只有在其中穿行往来的乌沉锁链,“哗啦”颤鸣中,依旧保持着原本模样。
暗影蚀不断锁链,可锁链也压不住暗影。
扭曲暗影还在翻卷蔓延,如同暴涨的黑潮,似乎要淹没整个虚无的殿堂。
便是殿堂高处,亦是烟岚四散。
然而,这层层烟岚,竟是光芒喷薄而出,一轮暗赤日轮悬照,同样是乌沉锁链穿入穿出,紧紧绑缚。这是“日轮绝狱”从“雾气迷宫”最深处投射过来的意象,由魔符与乌沉锁链模仿组合,形成的“大日锁链”的架构。
“大日锁链”的光芒一现,扭曲暗影的“黑潮”便猛然回落。
而在“黑潮”与“大日锁链”中间的空白地带,却是又显现出一个黑白两色的“天平”虚影,两端起伏不定,好像有无形的手掌在拨弄。这是罗南从金不换和“逃亡者”的记忆信息中发现的“真理天平”烙印,但相应的存在性,则是从“往生之门(实验)”的跨界架构中抽离出来。
“真理天平”虚影显化之后,“黑潮”回落更快,事实上,那已不是“回落”,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拉撕扯,散化为一道道烟气,投向殿堂最上方的暗赤日轮、也投向中段摇摆不定的“真理天平”,形成了一片倒卷上天的支离烟幕。
几秒钟后,“黑潮”再不成形,倒是暗赤日轮与“真理天平”之间,暗影烟气纵横交错,明显是被二者拉扯争夺。
随即,亢奋的魔符从那暗赤日轮中间冒出头,尾部拖着乌沉锁链,像是挂丝而落的异形蜘蛛,一直垂落到“真理天平”的虚影之上,丑陋的人面与天平中央的皇冠雕塑圆顶相贴,随即弹射上去,在暗影烟气之间穿梭往来,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只是它每一次穿梭,都带动乌沉锁链,在天平与日轮之间形成了密集的锁链网络,看似凌乱,却自具法度,森严如狱。
于是,暗影被牵拉、分割、吞噬、禁锢,最终支离破碎,了无痕迹。
到后来,“真理天平”的虚影似乎也承受不住锁链网络的份量,重归于虚无。
唯有暗赤日轮,在无数条锁链的穿刺捆缚之下,依旧绽放光芒,使得斑斓的“梦境”色彩重新显现,只是逻辑经过先前的撕扯,更加荒诞。
“野火”呆呆地立身其间,眼看着他数千年顶礼膜拜的“六天神孽”就此破碎……不,是被那大日锁链的形象逐一替代,全无例外。
可最终,“野火”好像又接受了这一切,回归正常,像过去数千年来一直所做的那样,匍匐在“大日锁链”的边缘,向它祷告礼赞,无比虔诚。
就在“野火”的梦境恢复“正常”之际,荒原上空又有光影闪现,一半幽暗,一半微明,正是“动态时空地图”的投影。
地图翻转,幽暗区域隐没,微明区域正呈现出“披风下的三只猫”剥去了大部分“毛皮血肉”之后的简洁“骨相”,在这貌似简洁实则繁杂的地图中,一个“标识”格外耀眼,正是春城西南火山区,属于“往生之门(实验)”的精准点位。
荒原土壤之下,披甲的罗南彻底进入了内呼吸的状态;而荒原之上,光怪陆离的梦境,乃至具现出来的“雾气殿堂”“大日锁链”等元素骤然收束,化为一道绚烂虹光,投向“往生之门(实验)”的标识位置,一穿而过。
“动态时空地图”二度翻转,幽暗的那一半压过了另一边,随即整个消失不见。
罗南似睡非睡,做了几个梦,却无波折,忽然有些憋闷,心头微动,身体随即舒展,然而感觉与先前大异。
他微一恍神,却是很快适应过来,一个翻身,四足着地,在幽暗且颠簸不平的甬道里奔走数十米,再一个小幅的纵跃,撞开了上方的浅浅土层。
下一秒,外界的气流打着旋儿经过,却是往上去。
他也抬头上看,下意识吐出了长舌,咝咝有声。
万里无云,明月悬照,侧下方一轮暗边,却不减光辉,照彻罗南周边平整的环形“山道”。
但也只是一部分,若沿着一层层似无穷尽的“山道”持续向下,所见的便只有黑洞洞看不到底的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