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景听到这话,看向王跃进然后开口道。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昨晚袭击我们的蜡像是王先生吧?”
“所谓的无头蜡像,不过是类似玩偶服一样的服装吧,之所以蜡像头被踢落后,蜡像还能移动,是王先生的头部在蜡像服装胸部的位置,王先生的身高一米七左右,蜡像大约两米高,稍稍测量一下蜡像头的距离,就能得证。”
“不过,我很好奇王先生哪里找的做工如此精致的服装,就像是真的人皮上面涂满了蜡一样,如果不是服装与王先生错位的原因,我还能难发现这点。”
王跃进没有回答姜景的问题。
姜景随后继续开口说道。
“昨晚回去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无头蜡像究竟是哪里不对劲,苦想之下才发现,是动作很不协调,就像是有人套上了一个大型玩偶服一样在移动,随着在蜡像头上发现的针线缝合的痕迹,才证实了我的猜想,而凶器上之所以没有指纹,也正是因为这一原因。”
“案发当晚,王先生事先把原本在庙里的地藏王菩萨蜡像移开,穿上蜡像服装,坐在上去,等待四人的归来,等四人归来后,伴随着窗外的雷雨声,你开始了行动,或许是因为四人作恶多端,见到菩萨行动起来,且在雷雨的加持下,四人心生畏惧,没有采取反抗,所以王先生才能轻而易举的杀死他们,都采取砍下头颅的方式,是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吧?”
“我有一点想不明白,王先生为什么想来袭击我们,是没有料到我们队内那小姑娘身手这么好?但这一行为无疑给了我们破案的关键,至于证据的话,只要去看看蜡像座台上有没有移动的痕迹,还有王先生被发现时是在河边,想必一定是在处理蜡像服装吧,在河流下游处应该就能找到服装,到时候检查服装内部应该就有王先生的指纹或毛发吧。”
“哈哈哈哈哈,年少有为啊,年少有为啊。”王跃进大笑道。
“在二十年前,13岁的我在父母和姐姐被杀之后,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查凶手的下落,靠着父母留下的遗产,我苟延残喘地生活下去,正如你所说,在我读大学后,我又回到了辽源村寻求真相,在一番调查下才发现,村长李守智当年包庇了四人,让四人得以离开村子逃亡,当时我只了解到村长的堂弟李世忠在内,不知道其他三人是谁,之后我又向当地公安局提供线索,可是仍然没有用。”
“读大学期间,我不断寻找李世忠的下落,可一无所获,直到我遇到了我的妻子后,与她恋爱,结婚,生子,才渐缓了寻找李世忠的步伐。”
“可就像你所说的一样,可能是造化弄人,李世忠又因为酒驾害死了我的妻子和女儿,在李世忠入狱那天,其他三人来送行,我调查过后确认了这四人就是杀害父母和姐姐的凶手,之后变卖家产,沦为乞丐,计划李世忠出狱之后杀了四人。”
“等到李世忠过后,四人来到这个村子里当上和尚,不过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实施行动,并不是因为我看见他们行善,面对杀害全家的凶手,我又怎么可能忍下去,他们毁了我的过去,也毁了我的现在,我只是在等一个时机,这两年来,我一直作为乞丐观察他们的日常行为,而一个乞丐自然也不会有人在意,我发现这四人每晚都会去市里喝酒喝到深夜才回到庙里。”
“在那天,我看了天气预报,得知今晚会有暴雨,等四人出去之后,我提前来到庙里,将菩萨蜡像搬在座台后面,穿上蜡像服装坐上座台等待四人归来,而后面发生的事就和你推测的一样了。”
“我之所以袭击你们,我确实没想到那个小姑娘身手这么好,但主要还是因为我不想躲藏下去,这样和那四人又有什么区别,大仇得报,无需在逃。”
“说来巧合,那庙里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所以在我第一眼看到时,我就想把四人做成人体蜡像,做成十殿阎罗的前四位,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而我作为地藏王菩萨来惩戒四人。”
“你这样冒犯菩萨,不怕菩萨找你算账?”姜景回问了一句,可能之前姜景都不会问出这话,可在经历这些事后,姜景也明白举头三尺有神明。
“哈哈哈哈,菩萨,菩萨有什么用,我父母跟姐姐死的那一刻,菩萨有显灵吗!?我妻子,女儿被撞死的那一刻,菩萨有显灵吗!?甚至连法律也不能制裁他们,二十年过去,诉讼时间已过,你告诉我,我又该怎么办,血债血偿,这是他们应有的下场!”
姜景听完愣了一下,是啊,血债血偿,也许才是那四人该有的结局,对于王跃进来说,任何办法都没有用,更别说菩萨了。
而说来讽刺,地藏王菩萨又有着“大孝”的德业,王跃进为家人报仇,又何不是一种孝道的体现。
父母本是在世佛,何须千里拜灵山!
说到这,王跃进情绪逐渐激动起来,开始不断敲击桌子,见嫌疑人已经招供,众警员进来按住王跃进,杨建华将姜景叫了出去,“做的很好,小景。”
姜景跟随着杨建华走出了审讯室,走廊里安静得令人压抑,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远处电话铃声的响动,打破了这份沉默。姜景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沉重,仿佛整个案件的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但背后那层沉积的痛苦与仇恨却依然没有得到解脱。
杨建华看着姜景的神情,淡淡地说道:“小景,你今天做得很好。你能从一堆看似无关的线索中提炼出关键点,证明了你不仅仅是在执行任务,而是在用心思考。”他的话虽然简洁,但其中的肯定让姜景有些受宠若惊。他一直知道杨建华是个深思熟虑的人,能得到这样的认可,确实让他有些难以平静。
“但是你也看到,王跃进的复仇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杨建华继续说道,语气里透着一丝深沉,“他所经历的痛苦,已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承受范围,正因为如此,他才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姜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心里依然有些难以释怀——即便王跃进的动机可以理解,复仇的方式却是无法原谅的。那些无辜的人,又怎能承受那种残忍的死法呢?
“复仇的痛快,并不代表心灵的解脱。”杨建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姜景,眼中有一种深邃的目光。“王跃进对自己父母和姐姐的死,有着无法磨灭的痛苦,那个痛苦,已经支配了他的整个生命。他之所以成为今天的样子,或许就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任何时候都能让他心如刀割。”
姜景看着杨建华的眼睛,似乎能够从中看出某种他自己尚未经历的深刻领悟。“可是,这种痛苦真的能被复仇抚平吗?”他低声问道,语气中有些不自信。
“痛苦是无法通过复仇去消除的。”杨建华的声音变得温和,带着些许无奈,“就像那些被杀害的无辜者,他们的家人又该如何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复仇的最终结果,只会让更多人陷入无尽的恶性循环,最终让所有人都无法获得真正的解脱。”
姜景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杨建华说的没错。王跃进所做的一切,看似是为自己亲人的复仇,但却伤害了更多无辜的人。而这些痛苦,终究不会因为任何一方的得偿所愿而消失。这个世界上的伤痛,有时候无法通过简单的因果报应来平复。
两人继续向前走,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姜景忽然开口说道:“你说过,王跃进可能并不仅仅是在复仇,他想要的是‘血债血偿’。可是,这种报复方式并不能治愈他内心的创伤,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固执和扭曲。”
杨建华点了点头,“没错,复仇让人变得麻木。当痛苦无法被理解和承认时,人就会选择通过极端的方式去寻找出路,哪怕这种方式本身可能会让自己和他人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姜景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那片阴沉的天色,心中有些迷茫。他曾经想过,或许自己也能像王跃进一样,为某些人复仇,给自己和无辜的人一个交代。但当真正面对这种复杂的情感时,他发现,复仇并不一定能带来内心的平静,反而可能加深自己和他人心中的创伤。
“王跃进曾经提到,‘父母死的那一刻,菩萨有显灵吗?’他把所有的痛苦都归结为外界的冷漠,仿佛一切的罪恶都可以通过血的偿还得到平衡。”姜景叹了口气,“但他忘了,痛苦本身是无法被复仇抚平的。”
杨建华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他叹了一口气,“正因为王跃进的复仇之路一直没有尽头,他才会不断地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处理自己的情感。但他永远不会意识到,真正的解脱不在于报复,而在于放下。”
姜景沉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此时,他的心情比起案件的突破更为复杂。那些痛苦的情感,仿佛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在心头,让他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
“走吧,我们还得处理一些后续工作。”杨建华拍拍姜景的肩膀,“案件虽已解决,但我们所面对的,不仅仅是案件本身,更是这些人在痛苦中的挣扎与无法言说的悲伤。”
姜景跟随杨建华向外走去,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或许,这个世界上,真正的解答并不是刑侦的破案,而是每一个灵魂内心的和解。在他眼前的世界,依然有太多复杂的情感等待着去理解,去疗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