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像这种……热血对拼,她还是不太能理解。
她又看了看景元的侧脸。
他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淡笑,似乎也看不出有多喜欢或者热衷于这样的场面。
那为什么还要来这里?符玄挑眉,伸手拽了拽景元的衣袖。
“嗯?”景元转过头,看着她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符卿,怎么了?”
“你很喜欢这样的场面么?”
“哦?符卿不喜欢?”
“不算不喜欢,就是单纯好奇……你好像很喜欢这样的对战场面。”
没错,符玄最不理解的就在这里——神策府后院的那几位相聚的时候不也经常打着切磋的旗号泄愤么……偶尔甚至还能看到两个星神动手。
看他们那样超高水平的人对战难道不比看这些普通人对打有意思?
那种高水平的剑术和枪术,剑刃和长枪的碰撞,速度的对决——仅是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跟着呐喊,难道不比这种挥拳头打不中的场面有意思么……
“我…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吧。”景元转过头,轻声道:“看到那个红发小子了吗,符卿。”
“看到了。”符玄点点头。
“嗯……说来话长。”景元沉吟片刻,缓缓道:“许久之前,云上五骁时代的时候,我还担任罗浮守擂剑士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和他一样的红发拳手,名字叫做伊戈尔,他来自贝洛伯格。”
“他的拳风凌厉,招招都带着杀气,沉默不语,那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景元笑笑,“我偶尔会怀念他,他向我讲了他故乡的故事,贝洛伯格,那个被寒潮覆盖的地方,还有在星核之乱中苦苦挣扎的人们。”
“我对他的印象很深,他的坚持,他的故乡,他所说的一切。”景元耸了耸肩,“怎么说呢,那算是我当初除了那几个家伙以外难得的一个朋友吧……后来他返回贝洛伯格了,我们两个就再没见过面,也没再联系过。”
符玄看了看他,轻轻伸手握住他的大手,捏了捏。
“我不难过,我就是想,长生种和短生种之间的间隔实在是太长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除了长大了一点以外都没什么变化。”景元摇了摇头,“但是他的后代已经能站在我面前了。”
“卢卡是他的后代?”
“不出意外的话没错。”景元点头。
符玄不说话了。
回忆对于长生种来说真的是一件蛮难得的事情。
长生种和短生种的区别就在于这里。
长生种能活的时间太长了,可能一开始的人还会有些不适应,但是那之后的人们已经固化了这种概念,人们出生开始就知道自己能活好几百年,更有甚者甚至能活千年——这对他们来说逐渐趋于平常,所以后来的长生种们对于这一类的事情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但是短生种能活的时间是有限的,他们能做到的就只有豁达,有的短生种或许能通过各种方式延长自己的寿命,甚至是做到返老还童。
但是概念的不同将产生人性的碰撞,在脱离自己寿命概念的日子中,短生种的许多观念将被打破,将会产生很多想法,甚至是产生人性的消退——当短生种的寿命超出他们常识的极限,律法的观念将在他们心中逐渐单薄消退。
而某些短生种可能会失去情感——甚至是发生心理变态,从另一种方式寻求能够让自己枯萎的灵魂获得另类满足的养料。
短生种的局限正是如此,当初应星的心态就很需要学习——他压根就没打算活多长时间,实现自己想要达到的价值,对于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换言之,就算伊戈尔还活着,站在景元面前,他也未必是当初的那个伊戈尔了。
而长生种的折磨就是回忆——漫长的日子中,他们终究会回忆起当初的某些事情,但是那些事情甚至连追忆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有的长生种记忆力很好或许还会记住,但是大部分长生种甚至都不会记得那些日子到底发生过什么。
生命无常,怎样才能让所有人满意?
曾经有人说过,长生是一堵墙,墙内的人想出去,墙外的人想进来。
短生种有短寿的缺憾,很多事情都无法完成,因为他们的一生如同萤火虫一般短暂。
长生种有魔阴的顽疾,他们的家人理想终将湮灭,那是必将到来的死灭,谁都无法逃避。
所以这个宇宙中,到底什么才能让所有人满意——答案是没有。
这个宇宙最公平的一点就是对所有人都不公平。
“不过,我才发现啊。”景元轻笑一声,“这小子对面的这个大机器人不也是贝罗伯格的吗?”
“……同伴相争?”
“谁知道呢。”景元摇头,“或许在机器人看来,卢卡赢得演武仪典的可能性很低。”
“对于他们来说在演武仪典上打出名声很重要么?”
“很重要啊。”景元沉默片刻,缓缓道:“仙舟联盟所举办的演武仪典是没有门槛的,没有选拔,没有对地域和身份的要求,最重要的是——公平公正,这是他们这些小星球唯一能在宇宙面前发声的机会,因为这里是仙舟联盟,星际和平公司到这里来也只能是谈合作。”
换成在别的地方,刚下擂台估计就得被公司的那些人堵住带走。
但是在如今的仙舟联盟,公司没有话语权。
波提欧这种通缉重犯都能来罗浮参加演武仪典。
仙舟联盟会给他们一个机会——唯一的机会。
这对于出生于玉阙仙舟世家大族的符玄来说,确实很难理解。
她也很少出使其他星球,就算去也是去那些大的地方,能够和仙舟联盟互相联系的地方,对于这些小地方人的想法,她一点都不了解,因为她没经历过,也没随军去征讨过这些地方。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拼命的证明自己星球的存在。
但是在那些小地方人的眼中,他们就是这样才能让宇宙的各种势力看到他们,让他们不至于成为被星际和平公司一口吞下的肉,摆在只有公司一人的餐桌上,无论公司是将他们撕成碎片还是用手去抓着狼吞虎咽,都没人知道。
他们要将自己摆在餐桌上,摆在所有人面前。
总会有素食主义者站出来呵责其他人茹毛饮血的行为。
有人可能要问——那自给自足呢?自给自足难道不行么?
像贝洛伯格那种小地方,他们连走出贝洛伯格这座小城都做不到,更别提自给自足了。
如果他们真的拥有那种力量,可可利亚当初根本就不会被星核蛊惑。
就是因为贝罗伯格的地髓和矿产已经全部见底,他们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只能选择相信星核——因为如果没有星穹列车,星核将是贝洛伯格唯一能选择的一条路。
为了一部分人,牺牲另一部分人,这就是可可利亚的抉择。
是保下一群人,抛弃另一群人,还是让整个冬城在自己的统治下毁灭殆尽?
可可利亚做出了选择。
他们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必须要和公司这样的庞然大物做交易——谈筹码的一刹那,他们就已经上了餐桌。
更何况当时冬城甚至没有和公司联系的能力。
很可悲——但是无能为力。
因为这个宇宙上总有人实现不了自己的抱负,他们不得不成为恶人,但是最后也会尸骨无存。
可悲而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