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撑着单人英式黑色直柄伞走在雨中,抬头望向远方的乌云,不禁加快了脚步。快来了,是暴风雨吧,中等长度的直发,碎剪、烫成非常好看弧度的法式刘海,哥特式复古层叠的深蓝连衣裙,越发趁得人冷媚而暗黑。
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从前就喜欢一个人在这里来喝咖啡,在门口的位置,尤其是下雨的时候。
口中的香草拿铁,奶油味重了一点,有人埋头急急地跑向店内,不像是想躲雨或者买咖啡的样子。
“嘿,借个火。”
“南芳?”
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男子,他叫伊万,是这家咖啡店的主人,一头长发,高鼻大眼,颇有文艺气质,待烟点燃之后,他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进去呢?”
为什么不进去呢,店内明明一个客人也没有,窗户也是开着的,室内也并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吸烟。
“等雨停了,我就走。”女子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吧台那里:“钱我已经放那里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伊万问。
“上午。”
“上午?那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还没有,走走看,累了就找地方住下。”
“嗯,也好。”
“好啦,我要走啦,代我问你妻子的好。”
“谢谢,我会告诉她的。”雨并没有停,伊万把窗台上的多肉搬到了室内,有些自嘲,是怕自己问太多吗,其实,自己一向不是八卦的人啊。
昨天中午分别的时候,在画室窗前喝咖啡,黎先生说:“每个人都会变的,树叶是渐渐变黄,故事是缓缓写到结局,人心也是一样,慢慢变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您的祖父终其一生追求美学的内蕴,成为巴黎后印象派的代表画家之一,您还有很长的要追赶的路要走。”女子听着午后的风从窗外沙沙吹来,似乎没在意男人说的是什么内容。
“你长大了,会用敬语了。”黎先生笑了,并没有因为女子言语中的挑衅和冷嘲热讽而不快,要是在年轻的时候,或许会不高兴,现在不会了,这么想来,年龄的增长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性情沉稳了很多,这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年龄的原因。
在水彩画领域拥有一席之地,每隔两年举办一次巡回画展的自己,和祖父在艺术领域的大成就并不能相提并论,这是年岁上来以后,渐渐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是吗?”女子觉得,这话与其说是称赞,倒不如说是在批评自己以往没有礼貌,不过在他面前,礼貌和修养这回事,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到,现在才要注意的话好像晚了点。
“但你永远是我的缪斯。”黎先生饶有意味地点燃雪茄,看着女子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女子看着身边的中年男子,略带警告,戏谑地说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根了。”
“要走了吗?”
“去打电话帮你订雪茄。”
“这是管家分内的事。”
“你是说新来的管家?她知道你喜欢哪个牌子吗?”女子反问,并没有回头,而是走了出去。
“走的时候说一声,我让人送你。”
“我自己会打车。”
还是不一样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如果是以前,她会说我知道,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一个讨厌夏天的人,这次却选择5月就回来度假。
她说夏天,总会让人想起那些无所谓的事,会让人的心情介于怀念和焦躁之间,似乎能想起特别久远的事,又似乎什么也记不起来。
无所谓的事,为什么又会让人怀念、焦躁呢?
昨天,文化沙龙完了以后,她来到书房,说要聊会儿天,还没聊到十句,就语焉不详,迷迷糊糊,答非所问,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显然,她早就醉了。
具体聊了什么,不过都是些沙龙舞会上无关紧要的事,比如哪个新来的画家虽然名不见今传但很有才华,音乐剧编导打算改编百年经典《红与黑》,还有,她和经常来的那个男模特在卫生间接了吻。
直到后来,她躺在沙发上,哭着说:“我才23岁,但我好像已经过完了别人的一生。”
昨夜真是难熬,她的这句话引发了自己内心不小的风浪,都说第一次的感情留下的烙印会对人感情观的形成产生不可磨灭的影响,那么,是那些事情留下的后遗症潜移默化中把她塑造成了现在的样子吗,她自己看起来很不喜欢的样子,还是说,那就是她本来的样子呢。
只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那种隐隐发作的罪恶感仍然时时困扰自己呢。
黎先生在中学门口第一眼见到南芳,即惊为天人,惊呼:“真是绿野玫瑰!”
冷漠、疏离、清水白莲般的白皙面庞上,上挑的细长双眼带了几丝跳跃的妖媚,独属于少女的,她的风情。
那时候她虽搁浅,但仍旧是蒙尘的明珠。
已经是7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