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接过册子之后,詹微便开始陷入了沉默。
此案要严判,不是皇帝一个人的意思。东宫那边也有一样的心思,想要严惩贪官污吏,抄家灭族。
他知道自己此番触怒龙颜,必将是粉身碎骨。
当今天子重权,乃历朝历代之最,可天子集权,岂能施暴于人权之上?天子想要惩治贪官污吏,又何必连累于其家眷,亲族?
成人善事,其功更倍;动人善愿,其量无涯。
看着满朝文武默不作声,默认皇帝行此暴戾行径,詹微要站出来。
他是御史。
是御史大夫!
风闻奏事,上谏君王!
“此判决尚可。”
太子朱标的话,让詹微瞬间愣在原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尚可?
詹微抬头,顿时眼眶泛红的看着朱标。
“殿下……。”
詹微嘴唇颤抖,浑身战栗起来。
“詹大夫,这般激动作何?你为朝廷辛劳两日,都清减了许多,快回府好好歇着吧。”朱标笑道。
招呼来一个太监,朱标负手轻笑道:“用本宫的轿撵送詹大夫回府。”
……
站在乾清宫外的朱棡和朱棣此时正用望远镜看着那边跪下来谢恩,感激涕零的詹微。
朱棣有些不尽兴的道:“哎,不来劲,直接让堂姐挠他不就成了?”
朱棡微微一笑:“大哥是太子,堂堂储君,和咱们不一样。”
“你只看到了如何教训詹微出气,却没看到其中对于咱朱家的益处。”
朱棣挠头。
“三哥,我学这个干啥,我就为了看个乐。”
朱棣愤愤不 ,“这老货向善不假,但好心也要分人啊,他没看到那些百姓受了冤屈无处告状,嚎啕大哭的样子。又没看到那些贪官家眷拿着贪污来的钱财骄奢淫靡,游戏人间的场景,哪来那么多的善心?”
朱棣坐在花坛边,叹道:“三哥,其实我也懂。”
“世间没有绝对的黑白,也没有绝对的对错。但是站在我们朱家的立场上,百姓才是咱们的根,这些个贪官就该死!该杀!”
“弟弟我气得,是詹微的糊涂!也气咱们大明文臣,学识到了,但看事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朱棡笑了笑。
糊涂吗?
詹微可不糊涂。
此事一成,他名垂青史,永世留名。
此事不成,他也是大明名士,清誉万千。
学术之说,永不乏追捧者,一些在别人看来不可理喻之说法,却有人奉若神明,愚忠一世。
詹微的行善一说,在大义上立得住脚跟。他此番举动为世人所知,必然有成千数万的人为之崇敬。
他不傻。
但是!
对于百姓来说,詹微的仁慈,就是一个个响亮的扇在百姓脸上的耳光。
或许就连詹微都不明白,为什么朱元璋会以视而不见的姿态来默认他的判决。
如此轻判,和朱元璋的意志大相径庭。
但朱棡约莫有些猜测。
寂乎其无位而处,漻乎莫得其所。明君无为于上,君臣竦惧乎下。
朱元璋没说什么,没做什么,更让人看不透,看不穿。以此无为而御下,方能让下面的臣子胆怯,猜测,惧怕。
皇帝,永远不希望有人摸透自己的心思。
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
这是出自【韩非子,主道】篇的明君之道,有人说朱元璋不懂为君之道,在朱棡看来纯粹是妄想症犯了。
朱元璋的心计,谋略,在朱标还在世之前,可以说把整个大明给玩的团团转。
一切的转折点,都是朱标的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