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头发花白的老人半躺在床上,她布满皱纹的手上正拿着一本游记,老人的床边放着一碗褐色的药汁,靠近床脚的位置上还燃着安神的熏香。
宁静的殿宇内不时会响起纸页细微的翻动声,云溪灵绕过一个铜盆轻声走到太后面前,淡雅的玉兰冷香由远而近,太后看着书的手顿了顿,“来了。”
云溪灵没有回话,将那碗摆了不知多久的药端起,调羹在褐色的药汁中轻轻搅动,“您怎么又不喝药了?”
少女轻柔的声线着带了几分无奈和不赞同,“刚刚柳姨还说您很配合治疗呢,这会儿就让我逮着您不喝药。”
“人小鬼大的。”太后放下书笑骂,“哀家是嫌它太烫了。”
“您确定不是嫌它太苦么?”云溪灵轻蹙着眉揭穿,手中汤药早已冰凉,不用问也知道定是放了很久。“我让青浅给您重新煎一碗。”
太后一听这还了得,她好不容易才放凉的药,随即拉住云溪灵,“等等,你难得来一趟陪哀家说说话。”
“陪您说话也不影响煎药。”云溪灵强压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等药煎好了,我在喂您喝。”
如此明显的调侃太后怎会听不出,她佯怒的拿书拍了一下云溪灵的头,“没大没小。”
“这是为您着想。”云溪灵不躲不避任由那边书落在头上,太后瞧她那么坚持也拉不下面子对着小姑娘说自己怕苦,只能深吸口气,认了。
没过多久,看着一碗新鲜出炉的药汁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太后忍不住紧抿起来嘴巴,“你这性子,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哦?”
面对太后的打趣,云溪灵柔唇弯起,“找个...好看的呀。”
这句话透露的信息量有点大,太后抬起头看着她,表情严肃,“确定就是他了?”
“也只有他吧。”云溪灵低笑。
太后感慨万千的靠坐在床上,灵儿这孩子大概不知道,每次她说起那个人的时候,眉眼间的温柔藏也藏不住,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的灿烂。
“那哀家要提前祝贺你了。”太后将自己手上的玉镯取下套在了云溪灵的手腕上,雪白的皓腕与泛着温暖的玉镯相接触,就好似一汪暖泉涌入心底般。
云溪灵珍之又珍的摸了摸玉镯,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往日伶俐的口舌突然打结,“太后.....”
太后伸出食指竖在她唇前,笑容和蔼的摇着头。云溪灵吸了吸鼻子,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手中的药碗上,一老一少两人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喝,直到将药全部喝下,期间都没有谁开口。
远远望去,这一幕就如同寻常百姓家中,祖母与孙女相处的画面。接下来的时间里,云溪灵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太后身边,陪老人家聊天说话,看戏解闷。
整个慈宁宫内洋溢着令人舒心的气息,就连中途来请安的肖烨擎也不由的多待了些时间。
而与这儿相距不算太远的御花园中,恭亲王和轩辕明正坐在一起品酒。其实本该是品茶的,但是被恭亲王一句话驳回了:人家明殿下大老远而来,一天拿茶接待算个什么意思,上酒!上咱们北越最好的酒!
轩辕明被他那么豪爽的态度弄的哭笑不得,好在他酒量也不错,否则照这么个喝法,还没等天黑他就先醉的不省人事了。
“明殿下,本王听说你们此次前来也是打算迎一位公主回去的。”恭亲王干下一口烈酒。
轩辕明抿了抿酒杯,“是有这个打算。”
“你是要为自己娶妻咯。”一说到这个小辈的婚姻,恭亲王就来了兴致,“要不要本王给你介绍介绍?这北越中优秀的姑娘可不少呢。”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轩辕明尴尬的笑了笑,“明谢王爷好意,不是我要娶妻。”说着,他制止了还要倒酒的公公,“明只是听从父皇旨意来迎接的。”
“这话怎么说?”恭亲王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酒液,“合着你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
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吧.......
轩辕明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的解释道:“其实是为了给容世子说亲。”
“容世子?谁啊?本王只听说有凤少爷,这从哪儿又冒出个容世子了?”恭亲王一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轩辕明轻笑着说道:“他是父皇的侄子,早先年因为一些事情一直在府中调养,也是最近才渐渐显于人前的。在南秦.....”他说着突然停了下来,抬起酒和恭亲王碰了碰,“反正这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王爷也别问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恭亲王当然看得出对方不愿多说,反正是他们国家自己的事,他一个北越王爷也没必要知道太多。心异常大恭亲王这么一想后也不在在意,大手一挥搭着轩辕明的肩膀,“不问不问,来来来,喝酒。”
同一时间的神官宫中,侍从半跪着在周天师耳边低语了几句。盘坐在软蒲上的道人缓缓睁开眼,“动作仔细些。”
侍从点头,正欲退下时余光瞥见桌上色泽艳丽的胭脂,“师傅,这些要不要也拿给圣女?”
周天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混沌的双眼中色泽难辨,“留下红色的那盒,其余送过去。”
“是。”侍从仔细的将胭脂收起,望着手中粉质细腻的物品,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师傅,这胭脂真的能让人青春永驻吗?”
周天师哼笑着抬眼,“青春永驻倒是不一定,但绝对能延缓人的衰老。”话落,他摸着下巴,“就是原料有些麻烦,我们剩下的源体还有多少?”
听到‘源体’二字,侍从身体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应该还够做三盒。”
“太少了。”周天师不悦,“让人加大源体的供应。”
“可是......”侍从面露难色。
“可是什么?”周天师冷冷的看着他。
侍从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之前大量采购源体已经引起不小的动静了,若是现在再加大数量,只怕是会惊动太子。”
周天师闻言啧了一声,“算了,你先把这次的源体带回来,其他的之后再说。”
侍从连忙应下,周天师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很是不屑。年轻人就是胆子小,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能研制出让人长生不老的东西,就算源体的事被发现又能怎么样?
不过说到源体,他倒是想了件事,听说一大清早云溪灵就进宫了,那他给太后准备的药也该快奏效了。周天师深呼吸着闭上双眼,心中对着云溪灵默默道了一句抱歉。
虽然两人无冤无仇,但为了兑现诺言,他也只能对她说句对不起了。
三天后,就像是验证周天师的话一般,在云溪灵给太后喂药的时候,太后突然咳血不止,脸上的红润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
鲜红的液体染红了云溪灵的手背,她急忙放下药碗,用手帕轻擦太后嘴角,可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怎么都止不住,没过多久,太后就紧闭着双眼昏死过去。
还不得柳姨叫来太医,淑妃就带人先一步赶来。一进屋就看到那么血腥的一幕,她想都没想就让人将云溪灵抓起来。
“好啊,你敢谋害太后!”
淑妃尖锐的声音刺的云溪灵捂住耳朵,青浅三步并两的挡在前面,像一只刺猬般瞪着淑妃。
柳姨带着太医从外面匆匆赶来,太医望着殿内紧张的气氛缩了缩脖子,柳姨冷声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干什么?”
淑妃高傲的扬着下巴,“本宫来看望太后,谁知正好撞见有人心怀不轨。”
柳姨紧皱着眉,“事情还未查清........”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淑妃咄咄逼人,“先前太后还好好的,结果灵郡主来了之后,气色是越来越差,如今都咳血了!”
“灵郡主不可能伤害太后的。”柳姨挥开拦路的宫人,“太医你先帮太后看看。”
太医背着药箱走过去,小心的避开染血的地板,先是为太后号脉,后是从里到位的检查了煎药的炉子,最后他用指尖沾着药汁尝了尝。
“药有些不对。”太医用清水漱口。
淑妃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来啊,把云溪灵给本宫拿下!”
“谁敢!”柳姨挡在前面。在小一辈中,除去自家的孩子外,太后最疼的就是云溪灵,而云溪灵对太后也是极尽孝心,若说云溪灵会谋害太后,她第一个不相信!
可很多时候,事情并不是柳姨一句信任就能摆平的。谁都知道自从云溪灵进宫侍疾开始,太后所有的药都是经她手的,现在太后出了事,云溪灵难逃其咎。
关于这点,柳姨清楚,淑妃清楚,云溪灵更清楚。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殿外传来了何贵的声音,“陛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