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高悬,往日厚重的云层悄然褪去,露出一片漆黑的夜空。泠泠月色轻柔的笼罩着大地,幽幽银光引着水波泛出层层涟漪。
今夜的画国公府迎来了不少不速之客,黑色的身影接二连三地在房顶上腾跃。往日空寂的走廊上多了不少侍女小厮,他们手持灯笼在这暗夜之行缓缓走动。
没过多久,寂静的夜空中就响起肃杀之声,原先还在房顶上飞檐走壁的几位客人,纷纷被压到了画子息面前。
这些人在被抓的瞬间就咬舌自尽,根本没有给画子息审他们的机会。望着满屋尸体,肖烨擎蹙起了眉头,“第三波了。”
画子息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全部都是死士,一落网就自裁。”他扭头扫了夜空,“都这个点儿了,估计不会再来人了。”
肖烨擎伸着懒腰,困乏的打了个哈欠,“不行,我熬不住了。”
“三皇子先去休息吧,这里还有我守着。”幸姑娘轻声道,她也是画子息拉过来帮忙的人手之一。
肖烨擎疲惫的向客房走去,幸姑娘坐了半夜身体也是僵硬的紧,趁这个空档她起身在屋内来回走动几圈。
“画世子,你确定这样能引来刺客吗?”幸姑娘问。
画子息凝视着徐徐燃烧着的烛光,几不可见的点头。
幸姑娘不解,“可是万一他们不上当呢?如今颖郡主还在昏迷,总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颖颖的毒解了。”画子息轻松一笑,“大夫说最迟明天一定能醒,所以那个人来不来都无所谓。”
他的话令幸姑娘脚步突顿,她欣喜的看向内屋,“真的吗?”
画子息嗯了一声。
“那真是太好了!”幸姑娘低笑,画子息不语。两人又等了片刻后,见再无人来扰,幸姑娘也就先一步离开。
画子息又交代了婢女一些事情后,也转身前往偏间休息。
深夜,蛇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画颖床前,隔着薄纱也能看清画颖眉间的青乌消散。
看来画子息没有在用诈术!
蛇首抽出长剑直直朝画颖心口刺去,千钧一发之际,画颖睁开双眼,左手双指夹住长剑,右手一掌狠狠打了过去。
蛇首躲闪不及被对方掌力所伤。这般纯厚的功力,绝不可能是画颖一个姑娘家能有的!
中计了!
蛇首想也没想就从窗户跳出,强忍着胸内气血上涌,闪身进入一个房间,可还不等他松口气,屋内的烛火就亮了起来。
本该早早就去休息的肖烨擎端坐在屋内,言笑晏晏的看着自己。
身后画子息带领众人将屋子团团围住,蛇首捂着胸口的手放了下来,浑身肌肉紧绷,似是要拼死一搏。就在他准备调动真气的刹那,一股难言的剧痛从筋脉间散开。
“唔……”微微泛黑的血从蛇首口中吐出,‘画颖’慢条斯理地走到了过来,“妄动真气,只会加快毒素的扩散。”说着,抬手扯掉对方脸上的蛇纹面具。
烛光下,那张熟悉的面孔暴露在众人眼前。
画子息悠悠一叹,“还真是你啊,幸姑娘。”
幸姑娘跪坐在地上,嘴角还在不断流血。“听世子的意思……早就猜到了?”
画子息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蛇纹面具,“你才是真正的蛇首吧。”他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是将话题绕了回来。
幸姑娘冷哼一声,不可置否。
“你做这些事,将皇叔置于何地?”肖烨擎想不明白。幸姑娘少时得恭亲王相助,后一直养在北山王府内,虽不说锦衣玉食,但也绝对衣食无忧。
“你们这些皇亲贵胄怎么会懂我们的难处。”幸姑娘一改往日的温和,眼中的寒意令人望之却步。
“你的主上是谁?同党是谁?你们到底在密谋些什么!”肖烨擎冷声道。
幸姑娘哈哈大笑,“落入你们手中是我技不如人,但你们也别妄想从我口中得到消息。”她猩红的唇上扬着冷笑,“阿幸早见惯了那些询讯逼供的手段。”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告诉画子息和肖烨擎,哪怕他们要用刑,也不可能撬开她的嘴巴。
若是换一个人他们或许还能有计可施,但幸姑娘的身份总归有些特殊,即使当场抓住了,也不能贸然动刑。
肖烨擎轻敲着膝盖,半响,“先把人关押起来,等明日回禀父皇再做定夺。”
“是!”暗卫上前一左一右的将幸姑娘从地上拉起,之前冒充画颖的人抬手封住了她周身大穴,在幸姑娘吃人的眼神下微微一笑,“这样保险些。”
幸姑娘会武功,且武功不低。像她这样头脑精明又胆大心细的人,若不把周身大穴封了,保不齐啥时候人就跑了。其次,他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止毒素扩散,退一步讲,也是为了她的性命着想。
当然,墨莲有意识的忽略了,是自己给对方下毒的这一事实。
“等等。”幸姑娘忽的抬起头,“你怎么怀疑到我的?”
画子息垂眸俯视着她,“重要么?”
幸姑娘紧咬牙关,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她向来做事谨慎心细如尘,如今即便是输,她也要知道自己输在了哪儿!
画子息淡淡扫了眼远处的天空,似是而非道:“不是我怀疑你。”
话落,暗卫就压着幸姑娘离开,肖烨擎也跟了出去。
墨莲扯下脸上的面具,“郡主体内的余毒还要慢慢调养才能彻底清除,世子按药方煎药即可。”
画子息接过药方,真诚的对他拱手,“多谢。”今夜若非墨莲出手,想引出蛇首还要在费些精力;再则对方拔除了画颖体内剧毒,于他们画家有恩。
墨莲轻笑着回礼,“我不过是奉命行动,画世子若真要道谢,就谢我家小姐吧。”
虽然早料到墨莲背后有人,但真的亲耳听到对方承认,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画子息仔细的观察着眼前之人,片刻后感慨道:“她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
墨莲没有接话,对着画子息抬了抬手便转身离开。暗卫飞身落下,“世子,要不要跟上去?”
画子息擒着些许冰凉的笑容,“不用了。”
暗卫闻言放弃了追查的心思,转身潜入暗中守护着这一方小院。
画子息左手捏压着指腹,墨色的眸子中笑意浅浅。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墨莲脸上戴着人皮面具,而且从对方的功力来看,就算派暗卫前去也是竹篮打水。
反正对方总归不是敌人,那么他的底细为何,画子息没有半点兴趣。
深夜,夜七和温御尾随着那三个行踪诡秘的人来到一间小作坊内。
小作坊四周都挂着吊洗好的绸缎布料,每根杆之间都放在三四个小缸,从缸边还泛着湿意的水渍上看,显然是经常使用。
僻静荒凉的小作坊中没有人气,半夜三更的还不时窜进野猫三两只。除去那些还在滴水的绸缎外,很难看出这里有人居住。
夜间蛙鸣声断断续续,寒风吹过卷着绸缎哗哗作响,月亮照射下,树影摇曳生姿,平白添了几分阴森。
扛着麻袋的三人一脸坦然的穿过层层绸料,轻车熟路地打开了紧闭的木门。门的那头点着蜡烛,通过微弱的烛光,勉强能看到里面有七八个被捆绑着的少女
三人习以为常的将麻袋丢下,将袋子里满眼惊恐的少女拎了出来。小个子在她们前面走了一圈啧啧赞叹,“可惜了可惜了,这可都是好货色。”
一边说一边就忍不住把手伸过去,其他二人瞥了一眼也不阻止,只是淡淡说了句,“注意分寸,卖家要干净的。”
小个子不高兴的撇着嘴,“扫兴!”
“时间差不多了,去看看接货的人来了么。”中间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指了指外面。
小个子也收起了脸上的调戏,小心谨慎地朝交货点而去。
隐于暗处的温御和夜七对视了一眼,两人用手势比划了几下,后者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温御运着轻功在小作坊四周探查了一番,在确定没有其他人埋伏后,抬手用石子点住了屋里二人的穴道。
紧接着在二人慌乱的眼神下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身着藏蓝劲装的男子很快就引起了少女们的注意。
她们挣扎着呜呜叫起,一双双红肿的眼睛里满是哀求。温御随意打量了一下这个简陋的地方,挥手用内力绞断麻绳。
少女们察觉到捆绑四肢的绳索尽断,脑海中强烈的求生欲迫使她们驱动着麻木的四肢,挪动间本就残破的衣物更是岌岌可危。
温御早先一步就背过了身,静静等着这些受惊过度的少女们缓和。本以为会等上许久,结果不过须臾就听到一个沙哑的女音,“御…小…公子…”
温御眉头一皱,那人又道:“我是…韩…韩梓……”
韩梓艰难的扶着墙站起,慢慢的走到温御可视氛围内。眼前的少女哪里还有当日在青山一别的风采,浑身灰扑扑的,原先那条漂亮的白裙也脏的不成样子。
清秀的脸庞上血色尽失,嘴角处磨了条口子,眼低下方满是黑青,手腕处也有着被勒出的淤痕。
这蓬头垢面的哪里有半个韩家小姐的模样,若非韩梓主动开口,只怕连温御也认不出她来。
“韩小姐你这是……”温御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才短短几天就狼狈成这个样子。
韩梓不在乎的用脏了的丝带系住头发,又拿着小壶灌了几口水,冰凉的清水滑过干渴的喉咙,舒适的让人长呼。
“我被绑架了。”缓和过来的韩梓言简意赅,“她们也是。”
温御的视线游离在对方右手上粗燥的小壶上,“嗯……”没想到一向娴淑的韩小姐也有那么…豪放的一面。
含着浅笑的目光让韩梓不好意思的放下小壶,她随意的揉了下手腕,“不要介意……我……”
“无事。”温御摇头,眸光转向那两个不能动弹的人,韩梓见状连忙道:“御公子,快!快去后院!”
“嗯?”温御不解。
韩梓又道:“这个作坊后院有个地窖,里面死了好多少女!”
说着她似乎又想起了无意瞥见的一幕,阴暗潮湿的地窖里挂着各式剔骨钢刀,角落四周堆着破碎的肉块,令人作呕人的血腥味污染了所有空气。
自从她被抓到这里开始,几乎每天都有少女被拖到地窖,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韩梓越想脸色越是苍白,浑身的血液都如同凝固了一般。就在这时,夜七拎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哟,这儿好热闹啊。”夜七嬉皮笑脸的将人丢到角落,欢快的朝韩梓挥手,“韩小姐,那么巧,你也在啊。”
韩梓嘴角抽搐,内心的恐惧也被他这不着调的话冲散,“我可一点儿也不想在这儿。”
夜七笑容不改,余光瞥见她狼狈的模样,低声嘀咕,“啧啧,好好一贵族小姐变乞丐了……”
好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除了温御外没有人听到。温御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暗叹辛亏夜七没有看到韩梓刚刚的模样,否则按夜七这性格,就不会说她是乞丐,而是直接升级为女鬼了。
“好了,说正事。”温御低咳,“韩小姐这些药膏你拿去,和那些姑娘们一起擦擦伤口。小七,我们审人。”
夜七点了点头,和温御一起把人拎到隔壁房间。
“来来,放轻松,先自我介绍一下?”夜七笑嘻嘻的解开人的穴道,大汉当即挥着拳头想要反抗,夜七笑容灿烂的抓住他的手向后一扭,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大汉的胳膊就无力垂下。
夜七睁着双圆露露的眼睛,手拍胸口作惊恐状,“吓死我了。”
大汗双眼巨瞪蜷在地上浑身发抖,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夜七走过去蹲在地上,指尖银光森森,“现在能好好说了么?”
大汉死咬着牙不理会,夜七见状顿时来了兴趣,“好样的!我就欣赏你们这种死不开口的硬汉。”
说着他手指旋转,银光在烛火下熠熠生光,不过转眼的功夫,大汉的右手就血流不止。
温御平静的看着夜七虐待俘虏,脸上神色淡然。
跪在一旁低着头的寡言男子身体微动,目光游戈在夜七和温御身上,耳边不断传来大汉凄惨的叫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