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香?”
有那么一瞬间,云溪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听到如此荒谬的话语。
“阿鹃姑娘确定,夫人要我陪同上香?”
这话问的,云溪灵自己都觉得好笑,而她也确实笑了出来。
被唤作阿鹃的丫鬟低垂着头,声音平淡的没有起伏,“是的,夫人亲口说的,要二小姐陪同。”
云溪灵秀眉上挑,笑而不语。
阿鹃作为康悫的贴身侍女,很多事情要比别人看的清楚,她明白云溪灵笑颜下的调侃,也听得出对方的言外之意。但是那又如何呢?夫人给她的任务只是传话,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话已带到,二小姐若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阿鹃边说边欠身行礼。
既然人家都把请辞的姿态摆出来了,继续追问下去也是无意。云溪灵看了眼身边的蝴蝶,示意她送人离开后就仰起了头,原本如墨的夜空不知何时被乌云覆盖,一丝水汽滴在眼角,清凉的触感使她眨了眨眼。
快下雨了....
云溪灵凤眸轻眯,随即收回视线向屋内而去。她前脚刚踏入房间,后脚大雨就倾盆而至。春夜的雨来的又急又快,不过片刻的功夫,帝都就被雨雾所笼罩。
这场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三日,也不见停歇。不知不觉间,到了该去上香的日子。
大清早的,洪忝就忙的脚不沾地,不是检查车辆,就是拉着夜七和另一位驾车的小厮叮嘱。在确保所有东西都带齐后,才领着一众仆从们为主家送行。
“小姐,看来这次少爷是气急了。”蝴蝶放下车帘,端坐在软椅上的云溪灵闻言似乎笑了笑,她心情不错的翻着手中游记,边看边听着车外的喧嚣褪去。
“姐姐出发了?”自上次吃完饭后就闹脾气的云霖问道。
“是的,两辆马车已经从蓥华街驶出帝都。照速度,最迟巳时就能到伽蓝寺。”零安对着他的背影低声汇报。
云霖漫不经心的的嗯了声,视线下垂,洁白如霜的剑刃上倒影出他精致的眉眼,“之前我让你查的事查清了么?”
零安动了动嘴,罕见的有些沉默。云霖不催他,犹自擦拭着佩剑。诡异的静默让氛围越发低闷,零安掩盖在阴影下的双眸沉浮不定,内心一番挣扎后,无声长叹。“查清了,湖中刺客是玉王府的死侍,而后袭击小姐的箭羽来自皇宫。”
“哦?”云霖手下动作微顿,头往左侧倾斜,“湖中刺客不重要,说说最后那支箭吧。”别以为他真的什么的不知道,玉王府那边姐姐早就处理了。零安此时提及玉氏,无非是想分散注意。
少年语气轻快暗含深意,零安面上再次闪过无奈。
“射箭之人的右臂上有暗纹刺青,那种记号所代表的是皇室清道夫。我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周围很干净没留下其他线索。另外,在我之后还有两波人,分别隶属于容王和....皇室。”
“这倒是稀奇了,暗杀姐姐的是皇室,事后追查的也是皇室。”云霖放下兵器,笑弯的眼尾上带着讥讽,“他们皇家人办事就不能先提前商量么。”
“皇室内部纷争激烈,四王十府态度不明。”零安边说边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窗外,“小姐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平衡,帝都中对她怀有恶意的人不在少数。我们若想彻查到底,很难。”
究其原因,就是暗杀者身亡,线索全断,查无可查!
云霖敛着眼拂过剑身,冰冷而锋利的剑刃划破手指,他却恍若未觉的挥手,“此事先这样,你退下吧。”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零安右手放于胸前微微鞠躬。
“对了,还有件事。上次的那只猎鹰,换了。”
零安后退的脚步僵在原地。云霖依旧保持着背对的姿势,方才那只被划破的手正杵在桌案上。鲜血顺势向下滑落,很快就没入了衣袖,他像感觉不到疼般的摩挲着伤口,“不是我训出来的,终归差了点儿意思。左右也不听话,还不如放它归去。你说是吧,零安。”
“....诺。”
离开宁阁后的零安一路目不斜视的穿过回廊,他走的很快,路上又刻意借助假山草木遮挡,以至于根本无人留意到他。深若鸦青的衣摆因主人的急行而扬起。在经过一道圆形的拱门时,才缓缓停下。
零安眼珠转动,瞟向右侧阴暗处,“我记得主上让你面壁思过。”
“有什么关系。”
隐藏于阴影下的零傑走出,高挑的身体懒洋洋的靠着墙壁。零安冷淡的看着他,“你最近僭越上瘾了么?”
“话不能这么说。”零傑笑容肆意,轻佻的语气里满是无所谓,“而且比起我,你私自告诉小少爷真相,岂不更加僭越。”他笑的随性,可眼底却冷的不见温度。“哥,你应该清楚,那位不希望他掺和进去。”
零安拧着剑眉,收起了往常的温吞,神情认真且坚定的看着零傑,一字一句的强调,“他是主上。”
“认真的?还是,咱们的小少爷不高兴了。”
零傑不以为意,懒散的甚至在打哈欠。但是很快他脸上的散漫就变成了凌厉。“啧啧啧,下手真狠,好歹我也是你弟弟啊。”他歪头瞟了眼已然入墙三分的竹叶。
零安弹去指尖沾上的竹屑,神色冷然。“主上从不是你认为的软弱孩童,如果你我兄弟还想共事,那就改改你的态度。认清谁才是主子!至于那位,我已传信告罪。自今日起,便再无瓜葛。”
零傑表情夸张的抓了下头发,“这么大的事,你在决定之前应该和我商量一下吧。”
“有必要么?”零安反问。
短暂的沉默过后,零傑笑了起来,“没必要。”说完,他伸了个懒腰,脚尖捻地跃上屋檐。
“你又要去哪儿?”
“面壁思过。”
与此同时的钟茗山,接连数日的绵绵细雨为它笼上了层薄纱,云雾缭绕的山林间隐约可见一座佛刹古寺。山腰深处,悠扬肃穆的钟声久久不息。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来往行人、车辆络绎不绝。一路上,夜七都在为云溪灵介绍着伽蓝寺。这座建立于元豊年间,历经繁荣与战火洗礼后的古寺,沉淀着南秦近百年来的沧桑与过往。
它见证了南秦历史上,最昌盛和最动荡的岁月。古往今来,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在此执笔吟诵。
夜七正说的起劲,空中乍显一道闪电,刺目的白光晃的人睁不开眼。漫步林间的香客们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没过多久,细雨陡然急促起来。豆大的雨珠重重砸下。夜七轻啧着往后靠去,挥动马鞭催促马儿前行。
车厢内,云溪灵还兴致勃勃的靠在窗边,浅粉的荷叶袖口被雨水打湿,可她却没有半点儿躲避的意思。蝴蝶轻叹着坐到她旁边,拉过还在欣赏雨景的女子,一边关窗一边劝道:“小姐,你这样会着凉的。”
眼前的风景逐渐被车窗遮挡,云溪灵惋惜的低下头,随手取过毛巾擦拭袖口,“天公不作美啊。”
“左右在伽蓝寺要住上几日,小姐.....”
轰!!!
一声巨响在耳畔炸开,紧接着马车剧烈摇晃起来。云溪灵躲闪不及,手臂嘭的砸在窗沿上,疼痛和麻意瞬间蔓延了半条胳膊。她闷哼一声,抿紧了双唇。
与此同时,车窗被狂躁的风雨刮开,混乱中云溪灵抬眼望向窗外。
只见在暴雨的冲击下,两侧树倒山崩,湿泞的土壤混杂着石体枯枝滚下。许是马车离坍塌点过近,马儿受惊后开始疯狂的嘶叫挣扎。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让人毫无防备。夜七缠紧缰绳,手上青筋鼓起,他用力控制着马匹,企图稳住车厢。
“啊!救命啊!!!”
轰隆——
弯道边缘处的山体彻底坍塌。有人被翻滚的泥沙绊倒在地,夜七来不及多想,一鞭子缠住对方的腿甩了出去。
“快跑,山塌了!”
尖锐的哭喊声在山体滑坡造成的轰鸣下,轻若蚊音。嘈杂中,夜七甚至用上了十成内力,才稳住了即将打滑的马车。再又一声巨响过后,暴雨渐渐转小,动荡的山体静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人们喘着粗气,夜七顾不上淋湿,第一时间扭头看向车内,“小姐,可还好?”
云溪灵按住隐隐作痛的手臂,目光直直落在车厢一角。夜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顿时瞳孔极缩。他倒吸口气,猛的跳下夹板,双手抵住摇摇欲坠的车壁,历声道:“蝴蝶,快带小姐下来,车要散了!”
蝴蝶在云溪灵态度有变时就察觉出了问题。所以,几乎是在夜七开口的同时,她就抬手打破了车顶,抱着云溪灵飞身而出。蝴蝶双指为剑,用内力切断缰绳。夜七掌心聚力,将车身推入林间空地。
失去支撑的车厢转眼就四分五裂,云溪灵看了看支离破碎的马车,又看了看狼藉不堪的山路,轻吐出口浊气。
“小七,蝴蝶你们没受伤吧?”
刚才的混乱,她都看在眼里。
蝴蝶摇摇头,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撑好。夜七甩着手,“我没事,就是马车坏成这样,用不了了。”
云溪灵不在意的仰起头,她微眯着眼目测了下距离。“无妨,不行就走上去。”说着,环顾四周,“康夫人她们呢?”
这场泥石流虽然没有伤及人命,但造成的破损却非常严重。康悫的马车在她先行,不知道有没有受到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