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病人无法配合的原因,喂药进行的很缓慢,九阴斐时不时要用银针辅助,等一碗药喂完,雨霁半边身子都麻了。
“行了,扶她躺下。”九阴斐把空碗放到一旁,等云溪灵躺好后又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褪去热度的前额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退烧了....”九阴斐冰冷的眼里总算有了些温度。
“王爷,容王他们又来了。”
门外的影低声汇报,九阴斐的神情瞬间回冷,他不耐烦的皱起长眉,“赶出去。”才说完,又觉得不行,“算了,你拦不住,本王亲自去。”说着,他看向雨霁和朵朵,“你们照顾好她,本王去去就回。”
说完,猩红长袍一甩就和影离开流云涧。
等他走后,朵朵如释重负的松下肩膀,雨霁看她一副‘得救了’的模样就忍不住调侃,“怎么样,在王爷身边伺候好玩吗?”
小姑娘头摇成拨浪鼓,雨霁无奈的摇摇头,余光瞟间床上无知无觉的病人时低声道:“但愿老天保佑,你能早点清醒。”
“老天保佑!”朵朵双手合十祈祷,胖乎乎的小脸上虔诚而认真。
昼夜交替,时光飞逝。
转眼就来到五天后,朵朵像往常那般帮云溪灵擦拭着身体,她边擦边分享着今天所见所闻,比如院子的花开了;比如容王、凤少和云公子来探望又被王爷拦下;又比如今天福婶做了什么好吃,佚箐给她买了什么好玩的等等,零零碎碎的说个没完。
当然了,热衷于分享的朵朵并未发现在这期间病人的指尖动了一下。
“...福婶的牛乳糕做的可好吃了,软糯糯的又香又甜.......”
女孩甜甜的话音不断传入耳中,原先困住云溪灵意识的空间开始扭曲、分离,最后彻底瓦解。
周围的一切回归真实。耳畔是孩童轻快的稚语,鼻尖能嗅到药草特有的清苦。云溪灵就好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逐渐回神,纤长的睫羽颤抖几下后缓缓睁开。
守在她床边的朵朵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点,她震惊的瞪大双眼,大气都不敢喘的问道:“你...你醒了?真的醒了?!”朵朵问的很小心,手还使劲儿往自己大腿上扭了一下,生怕是出现了幻觉。
“嘶!好疼,不是梦!”小姑娘下手狠,力也用的大,当即就疼的泪眼汪汪。“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朵朵又哭又笑的,看上去颇为滑稽。
云溪灵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眼中还带着几分初醒的迷茫。她眨了眨眼,周围的一起都很是陌生。“这是哪儿?”云溪灵侧目询问,许是久不说话,她的声音异常沙哑。
朵朵顾不上回话,小跑的冲到窗边对着外面大喊,“云小姐醒了!云小姐醒了!”
此话一出,整个流云涧都沸腾了。晒药的、洒扫的、守卫的,纷纷动了起来。没多久,房门被人粗暴的从外推开。朵朵只觉眼前红光一闪,在回神时便瞧见九阴斐坐在床边,低低开口道:“你醒了?身体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他说这话时的语速不急不缓,刻意放柔的嗓音听着让人如沐春风。
云溪灵抬眼看去,眼前之人生的高大俊朗,凌厉的剑眉长飞入鬓,一双子夜寒星的眸子煜煜生辉、高挺的鼻骨下是一张浅色薄唇。这人的五官浓墨重彩,英气逼人的同时也充满了攻击性。
“多谢九阴王关怀,溪灵无碍。”云溪灵缓慢的摇摇头,双眸扫过整间屋子也没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云溪灵低垂下眼,苍白的脸上神情淡漠。
九阴斐松开为她号脉的手,低嗤道:“无碍什么无碍,你知道自己伤的有多重么?要不是有我,你能不能醒来还犹未可知呢。”
云溪灵没有接话,九阴斐也没指望能听到什么,抬手挥了挥,“你昏睡多日,现下定是饿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吃食,先垫垫。”话落,雨霁就端着可口的肉粥上来。
混合了鲜味儿的粥食勾的人食欲大发,云溪灵也确实感到了饥饿。不过比起吃东西,她更想知道容澜渊和云霖的情况。“有劳王爷费心了,不过我想知道容....”
“等会儿再说。”九阴斐出言打断,又示意朵朵搬来了几个靠枕,“小心些。”他作轻柔的扶人坐起,然后接过热粥轻搅几下,舀起一勺喂到云溪灵嘴边。“这粥里加了些滋补养气的药材,对你身体有益,尝尝。”
云溪灵皱了皱眉,避开送到嘴边的调羹,“多谢,可是....”
“吃东西。”九阴斐再一次打断,云溪灵抿了抿唇,无声的表述着自己的抗拒。九阴斐无奈的看着她,“听话,你刚醒,需要吃东西。”他的语气很温柔,像哄孩子似的。
云溪灵挪开视线,宁愿忍着饥饿也不接受他喂食。虽然九阴斐早就知道她性子倔强,却不想能倔到这种程度。“吃东西。”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可云溪灵还是从中听出了他的不容商量。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对方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云溪灵低叹了叹,暂且压下心中急躁,“我自己来吧。”她没有被人喂食的习惯,尤其还是自己不熟悉的人。
九阴斐挑了挑眉,收回悬在空中的手,意有所指的笑道:“你确定?”
这有什么好确不确定的,不就喝个粥....等等,她的手怎么动不了了?云溪灵急忙低头望去,这才明白了九阴斐的意思。
“戏院坍塌引起了小规模的地陷,你运气不好被卷了进去。导致右手骨折,双腿压伤,现在应该动弹不得。当然,如果你想伤口崩裂多躺几日的话,那另当别论。”九阴斐神情戏谑,边说还边把碗递给她。似乎很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怎么自己来。
云溪灵深吸口气,她当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过喂个粥也没必要劳动九阴斐不是。云溪灵环顾屋内一圈,然后将视线投向站在外侧的雨霁。“能麻烦姑娘帮个忙吗?”
雨霁闻言微愣,“云小姐是在叫奴婢吗?”
云溪灵点头。雨霁没有动,而是将目光放到九阴斐身上,显然在等他的决断。
九阴斐无所谓的笑了下,“也好,那就雨霁来吧。”说罢,他将位置让开,“本来想说说庾园的后续给你解闷,现在看来你似乎不感兴趣。”
“等等。”云溪灵唰的抬头,凤眸笑盈盈的看着他道:“溪灵想了想,还是麻烦王爷吧。”
九阴斐眉眼含笑,“改变主意了?”
云溪灵坦然点头,妥协的非常迅速。九阴斐心满意足的坐回原位,重新拿起热粥。这次云溪灵就非常配合的张嘴,几口热粥下肚,胃里暖和了,人也精神不少。
“王爷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云溪灵问。
九阴斐瞥了眼雨霁,后者微微颔首,转身带着朵朵和白大夫退了出去。
诺大的房间里顿时就剩下云溪灵和九阴斐两人,阳光透过纱幔柔柔的洒在地板上。九阴斐也不在吊人胃口,直言道:“放心,容澜渊和云霖都没事,一些皮外伤,跟你比起来不值一提。”
“戏台的大火和坍塌主要原因是烟火燃放不当,至于地陷则是暴雨过后河道溢出,土壤松弛。庾园背靠帝都最大的暗河,两侧又多湖景,戏台那边的烟火一炸,地自然就塌了。”
“对了,中途那个为难你的董斛,是奉轩辕胥之命去恶心人的。这点你应该能猜到,我就不多说了。而在他后面出现的那些刺客.....”九阴斐话音一顿,“查出的结果是,意外。”
“意外?”
云溪灵听笑了,“帝都的意味还真是多,之前我在颐静湖遇刺就说是意外,现在又是意外。怎么,这意外赖上我了?”
“谁知道呢?”九阴斐笑容讽刺,“灯会期间鱼龙混杂,免不得有些不入流的杂碎。大火一起,前后几波刺客轮番露面。有冲你的,也有冲容澜渊的。或者说的更准确些,你不过是顺带。要知道那些刺客的身份都很有意思,不是武林中人就是逆党余孽,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查到最后就是如此。”
云溪灵何等聪明,很多事情不用人明说她也能猜到一二。“是啊,多好的身份。武林中人居无定所,查起来何等困难。逆党余孽与整个南秦更是积怨已深,会组织暗杀在正常不过。有人借着这个名头,堂而皇之的试探他,试探容王府,顺带着除掉我这个变数。”
九阴斐笑而不语,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云溪灵惨白的脸上浮现愤怒,“皇室和四王十府都参与了,对吗?”不然,也不会说是意外了。只有参与的人越多,查起来才会越难,到最后用一句‘意外’揭过。
“说不定。”九阴斐模棱两可的笑着,“但我可以和你保证,我没有参与进去。”
“没参与也没制止,作璧上观。”
云溪灵笑容温婉的对上他的双眼,两人视线交汇间,暗流涌动。
“妹妹,你哥哥我的做事准则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没有必要为了容澜渊去蹚这趟浑水。”
九阴斐似笑非笑,微弯的眉眼看上去像盯上猎物的毒蛇,森冷、无情。云溪灵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还是先感慨他如此坦然的承认。
两人相视着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