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环路,麻二面馆。
戴着黑色鸭舌帽,用墨镜遮住小半边脸的辜俊超坐在操作间外墙角的方桌上,拿着筷子慢悠悠地挑着面条吃。
刘冰玥在操作间忙碌着,一名乖巧的跑堂妹子进进出出端面、捡碗。最忙的中午已经过了,面馆里只有四个客人在吃面。
辜俊超偷眼看着曾经的女友,她样子没有变,但看上去多了一份成熟和从容,穿着工作服,戴着高高的厨师帽,动作娴熟的往碗里放调料。
“两年了,时间真快啊。”辜俊超在心底感慨,低头看着自己消瘦的身材,近两年的往事不断浮现……
那天,他输了,傍晚右手就能活动自如,还能提六七斤的东西。
愿赌服输。
他认了。本以为输了二年的命给冯一清,无非就是伺候他衣食住行而已,那知却是:
第一年,冯一清让他每天上午到山下山门处背六十斤货物并双手提十斤东西到玉清宫;下午,二个小时教他认人体穴位和经络分布;二个小时教他青城拳法。
第二年,冯一清教他脑针、教他经筋针灸、拔罐推拿按摩甚至把脉认药开药。
一个愿教一个愿学,辜俊超尽数学到了冯一清的本领。
无数个精疲力竭倒床就睡的日子麻木了他对刘冰玥的想念,但是每每一静下来,她的样子就在他眼前晃荡,她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回响,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就涌上了心头。
两年来,他不曾耍过手机,也不曾与外界任何人联系过,他想忘记家人,忘记恋人,从此看破红尘,却终久没有那份道缘。
两年期限一过,他师父说你本就是我收的外门弟子,来去自由,你走吧。
下山前,冯一清道出了自己的心声:“俊超,你是我收的唯一外门弟子。师父空有一身本领却因从小秉承你祖师爷教诲不得下山,其实我在年轻的时候真想还俗下山去闯一闯,去过那种天高地阔任我逍遥的日子,可是却碍于道规把一生困在了山上。师父的报负只有靠你去实现了,不过,为师告诫你,无论以后去哪里绝不能争强好胜、持强凌弱,更不能做任何伤害老百姓的事。”
此刻,回到城里,他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麻二面馆,他生怕这个面馆已不在,曾经伤他到骨髓里的人再也找不到了?
只是,想到自己的境况与两年前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右手治好了,却还是那个一无所有没工作没钱的穷人。
去找工作,他依旧是被人拒之门外的废材--无文凭无证书无工作经验。
但是,心中那份念想让他一回到城里,就想来看看,那怕再次遭到她的羞辱!
如今,看到曾经的恋人,却没有勇气站出来相认。他只能偷偷地看她一眼,了却那份相思。想到两年前自己到青城山的第一天晚上,还曾幻想自己一晚一天未归她会来一个信息或者电话,可是,连一点假惺惺关心一下的意思都没有,气得他当晚便将手机扔进了衣柜里。
他知道如果此时不顾一切的与她相认,只会让她看低,毕竟自己刚从山上下来,不仅穿着朴素,最重要的还是兜里只剩八千块钱的无业游民。他不想自讨没趣,人看到了,心里的那份念想也满足了,以后想看还可以像今天这样遮挡一下地躲在一边吃碗面,悄悄地打望一下。
辜俊超苦笑了一下,见店内走得只剩自己一人,担心被发现,欲起身离去,面馆门口却走进来一位中年女人和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孩。
中年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裤,搭配一件纯棉的白色上衣,身材略显丰满,但曲线优美。看她面容,一点不像普通市民或者乡下村妇,虽然略施淡妆,但是却透着那种富贵人家夫人逼人的气势。
年轻男孩打扮新潮,穿着一件格纹POLO衬衫,下身是一条直筒工装裤,脚上是一双李宁球鞋。俊俏的脸,有一双漆黑漂亮的眼睛,唯一让人反感的是头发染成了黄色,不然,活脱脱一个帅得掉渣的年轻小伙。
那名服务员见有客上门,微笑着迎上去问:“两位吃点什么?我们这有面条、米粉、炒手、饺子。”
“我们不吃饭,找人!”中年女人声音冷冰冰的。
服务员听这语气,眉头一沉,不客气地道:“我们这是面店,没有你要找的人,请出去。”
“让开,我找你们老板。”中年女人眉头紧皱,不耐烦的道。
这熟悉的声音惊呆了在操作间包抄手的刘冰玥,她慌了似地步出来,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犹豫,但还是开了腔:“妈,弟弟,你们怎么来了?”
中年女人看着女儿,眼神中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有找到女儿的释然,也有对女儿离家三年硬不与家人联系的不解和气愤。她的目光落在这个曾经在家养尊处优的女儿身上,如今几年不见已经长成了一个可以自食其力并有着自己想法的大姑娘了。
“冰玥,”刘冰玥妈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哽咽,“你……你,我们都很担心你,你……你咋这么不听话啊!”
刘冰玥的眼神避开了母亲的目光,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系在身前的围裙边角:“妈,我说了不愿嫁给那个残废,我想找自己的幸福!”
刘冰玥妈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他非常喜欢你,这几年他还单着,像他那样的条件,虽然腿脚有些不方便,但是想嫁给他的女人起串串。你为什么就这么固执,你看你弟弟马上大学毕业了,你嫁给他,你弟弟就可以直接去他公司当副总了。”
“姐姐,”刘冰豪走上前,拉住刘冰玥的手,“我学的是工程管理,不想从政,只想到建设公司去施展我的才华。难道你想看到你弟弟一毕业就像那些无权无势的普通老百姓一样在工地上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混上个包工头或者经理当当?这捷径多不容易,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帮下弟弟呢?”
刘冰玥甩开她弟弟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你们就只为自己着想,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人人都说家是避风港,可是我的家呢,全是利益和权谋的算计。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和支持我的想法,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按你们规划的路走?”
刘冰玥妈眼睛扫视了一番这摆了八张方桌的面馆,讥讽着道:“这就是你给你爸说的你的事业有了起色,一个小小的破店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是事业?它能挣几个钱?我真是搞不懂你的想法,放着一个衣食无忧天天有人伺候的富太太生活你不要,却偏要过这种起早摸黑一年都没有什么时间休息的苦日子,我咋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那个小美女服务员一看架势,躲进了操作间。辜俊超低了低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刘冰玥望着她妈,眼神坚定如初,但声音却有些哽咽:“妈,我不想跟你吵!他们毛家是有钱,我们刘家虽然比他们差,但也没到卖女儿过日子的地步吧,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嫁给他呢?”
“你这妮子?我们两家是世交,强强相交才会更好。谁叫你两姐弟不争气,尽读些拿不上台面的学校,让我们操碎了心。叫你们学药剂管理未来接手你爸的事业,可你们两个偏偏一个学音乐,一个学工程管理,而毛家毛凯那小子那么喜欢你还喜欢听你弹钢琴。咱们两家门当户对,你嫁过去当富太太,而你弟弟正好在他们的建筑公司干,一举两得羡煞旁人的事,你为什么偏不听妈的话,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才甘心。”
“妈,这都是你自找的!”刘冰玥面沉似水,俏脸依旧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