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何昌深知皇帝的心思,重用宗延氏已是瞎子都能看明白的。
这宗延氏与众多世家不同,其乃是边关守军之将,甚至朝中无一旁支,如此清正如水的氏族,正是用以辅佐新君的最好选择。
追溯宗延氏三代往上,无一例外每一位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子子孙孙皆驻守边关,世代忠良这四个字不再是一种形容,而是写入的事实。
在这个人人都觉得,太子被废之后,储君之位的人选只能落在宣王身上的时候,何昌突然深切的感受到,或许还有另一种结局也未尝可知啊。
“娘娘,您行此举不会太冒险了吗?”红笺看着高嘉月将那半块覆面,小心翼翼的收好,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兵行险招,才能出奇制胜。”高嘉月微微闭眼,掌心贴着那精巧的小匣子,脑海之中浮现出的皆是宗延黎的身影,她眉目含着几分眷恋低声说道:“何昌得皇上信任,本宫要让他明白本宫身后并非无人可依。”
“储君之位,只能是阿朗的。”
“只要何昌是个聪明人,便该知道如何抉择。”
高嘉月收回手,深吸一口气道:“替本宫锁回去。”
京中的风起云涌宗延黎不得而知,只收到了母亲和阿妹的家书。
宗延黎举着手中书信看了半天,裴良入内之时便见自家将军一副呆滞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去道:“将军举着信看什么呢?有花儿啊?”
宗延黎呆呆的看向裴良,好半天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似的说道:“我要当舅舅了……”
那家书之中报来喜讯,宗延茵已怀有身孕三月有余,早前胎像不稳未来得及报讯,而今坐稳了胎像便写来书信,告知宗延黎要当舅舅了!
宗延茵的这封书信真是叫她措手不及,在她看来自家阿妹还是小姑娘,便是成婚了在她心中也是小孩子,怎么转眼间竟是要当娘了,她也没想到自己转眼间又添了个身份。
“卫松鹤瞒的可真结实!”宗延茵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卫松鹤几次来信都半点未提及此事,宗延黎黑着脸提笔痛骂卫松鹤。
而后一再嘱咐宗延茵当心身子,若是觉得应对不暇就回家去,让母亲看顾着。
宗延黎写了许多关切的话语,无端的想到了早前陈家遗孤,她将其收为义子之后转头奔赴战局,竟是再不得空问及。
宗延黎收了笔墨让高飞林将信送去给驿夫,而后唤了闻年入内道:“当初让你送去村中农妇手中的遗孤,本将军义子,而今都好吗?”
闻年愣了一下,低下头来道:“末将按将军吩咐,每月都让人送了钱粮去那农妇家中,也跟宗延大将军知会过此事,当是一切安好。”
“嗯。”宗延黎略微点头说道:“让人亲自去看看,此间战事一时半会儿怕是无法了事。”
“末将遵命。”闻年垂首应下。
春寒消退,将士们也已是养精蓄锐多时。
在这段时间里,晋国再没什么动静,邬建犴中箭负伤,邵伟毅断臂亦是负伤,这偌大的晋国再找不出个领军之人,真是让人可叹。
东陇城是晋国最后一道边防城,若东陇再破,婺国大军便可取道关中直指晋国王都,这一道关隘颇为险峻,宗延黎并未急着强攻,而是让帐下兵将们养精蓄锐,再增军械物资,以保全军中将士们无后顾之忧。
有父亲为她压阵,又有叔伯为她押粮,宗延黎根本无需有丝毫担心。
东陇城之中,邵伟毅命人锻造了一个铁钩爪手,以锁扣的样子扣在了他那被斩断的手臂上,断臂为右手他如今只能苦练左手用刀,可这一时半会儿如何能练成?
“邵将军!大将军急召!”邵伟毅眼底有几分青黑,没日没夜的以左手练刀,适应右手的钩爪手,转头邬建犴身边亲兵匆匆跑来,脸上是说不出的急躁惶恐。
“老师!”邵伟毅脸色微变,撂下手中刀剑匆匆去了邬建犴屋中。
偌大的屋内邬建犴将所有人都驱赶出了房外,那站在门口的军医,见着邵伟毅到来,压低声音道:“大将军又吐血了,参汤再难续命……”
邵伟毅当下便红了眼,大步冲入了屋内,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那前来领军之时尚且身形高大的大将军,如今面容枯槁身形佝偻宛若那濒死的骷髅一般可怖。
邵伟毅每每见此,眼中都忍不住涌上泪意,他踉跄走了过去跪倒在邬建犴脚边:“老师……”
“你来了……”那似乎精神困顿不济的邬建犴缓缓睁开了浑浊的眼,他似乎并未看清邵伟毅,只缓缓抬起手来。
“老师为何不肯用药了啊?”邵伟毅倾身握住了邬建犴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呵呵……”邬建犴笑了笑,他显然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用再多的药也治不了他已年迈的病。
邬建犴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伤口根本难以自愈,眼看着已是拖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