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宝看那空济法师离去,便向田真子问道:“知府大人,既然已经签押完购房文书,不如文书房契交还贫道,贫道也好早日搬到新宅院。”
田真子回头示意中间小吏将文书和房契以及九十贯交钞一并交给张君宝,笑意盈盈地解释:“此前小吏不懂事,收了张真人的契税,如今一并发还真人,还望真人不要怪罪。”
张君宝闻言收了文书和房契,却将交钞推出:“贫道自觉以两千七百贯购得那永平坊宅院已是大便宜了,如何要大人免了这契税,贫道断不会做这有违朝廷法度之事。”
“张真人有所不知,那永平坊的宅院此前乃是府衙房产,被开元寺低价购买,府衙早已经取利。不收真人契税乃是应有之事,何来违背法度之说。真人还是莫要推辞了。”
张君宝闻听此言,顿时来了兴趣,也不急于离开,便问道:“哦,如此说来这开元寺低价购得房产,还大赚了一笔不成?”
田真子只当张君宝愿意和他继续攀谈,连忙拉着张君宝在签押房坐下:“这话还要从前年说起,那赵宋小朝廷来福州停留。招抚使大人虽已归顺忽必烈大汗,但本意并不想为难赵宋皇家。”
“奈何那小朝廷枢密使相公张世杰讨要军需粮草不成,便纵兵劫掠招抚使的商船,这便惹得招抚使大人率兵驱逐小朝廷,顺势抓获击杀了千余名赵宋皇族,泉城内大量宅院商铺便成了无主之地。招抚使大人体恤民生,便将这些产业收归泉州府衙,一并发卖。”
“发卖后所得财物,接济常平仓,社仓以及养济院,居养院。而那开元寺便在此时购得大量房屋商铺,真人购买的永平坊宅院当时只需一千贰佰贯。”
张君宝听得田真子解释,转头看了一眼赵昺,又笑着问道:“如此说来那开元寺有如此多的房屋,岂不是泉城巨富?”
田真子点点头,说道:“招抚使大人世代经营香料,所据财富足以买下半个泉城。而那开元寺的寺库较之招抚使大人,更不遑多让。”
赵昺虽然知道蒲寿庚垄断全国香料的进口生意,没想到竟然富有到能买下整个泉城,而开元寺竟然比蒲寿庚还要富有。
张君宝也如同赵昺一样,便更加好奇:“如此贫道对这开元寺更加有兴趣了,还请知府大人为贫道解惑。”
田真子细细思索了一番,便开口继续解释:
“那开元寺自唐开元年间便已负盛名,至赵宋时更是拥有泉城周边田产无数,矿山,茶山数座。到仁宗时期,更是在城中有几十处商铺。”
“前年泉城巨变,开元寺更是一口气低价从府衙购得几十处产业。除了发卖部分宅院,还自家派人经营各项生意。”
张君宝闻言点点头,自宋以来僧道经商比比皆是,官府亦曾将僧碟高价发卖,许多僧侣购买僧碟只为免税。
甚至知道僧侣不禁婚娶,不禁酒肉。曾有庄绰在他的《鸡肋编》写诗曰:行尽人间四百州,直应此地最风流,夜来花烛开新燕,迎得王郎不裹头。
因为僧侣度牒免税,许多僧人便经商从而富奢,不少妇女宁愿嫁给这些拥有合理免税特权的僧侣。
只是没有想到这开元寺历经几百年,竟然能如此富有。
张君宝摇摇头,叹道:“未曾想这开元寺竟能如此豪奢,贫道叹为观止。”
田真子闻言哈哈大笑:“不仅如此,那开元寺不仅豪奢,僧人日子也过得十分快活呢。”
“这泉城里许多浴肆,青楼,扑买,抵当库,粥厂,米铺均为开元寺产业,每日所赚银钱不知几何啊。”
赵昺听得寺庙还有青楼,扑买,抵当这些产业,大吃一惊,一时没忍住,出声问道:“佛门僧侣不是要守清规戒律吗,为何还能经营如此营生?”
田真子看了一眼赵昺,只觉张君宝的道童,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哈哈哈,真人这道童当真有趣。前宋大相国寺乃皇家寺庙,亦带头经商,酒肉生意做的天下人皆知。这开元寺又如何做不得这些营生呢?”
“况且这开元寺虽经商,但平日里也广施布善。灾年里低价发卖粮米,散粥给流民。每年还捐赠钱粮财物给予泉城社仓,甚至出钱购买药材捐输给医馆。”
听到田真子的解释,赵昺顿觉无语,没想到后世影视里鼎鼎大名的相国寺,居然是带头经商的,还是卖的酒肉生意。
更是没想到,开元寺这些僧人做了这些营生之后,还会乐善布施。
不过想来也是,平日里做的如此之多的营生,如果再不接济贫苦,赚取一些名声,恐被世人诘难。
怪不得刚刚遇到的那位空济大师,开口便是银钱,作为管理库房寮的僧人,必定每日言利。而且城中各个产业每日赚取甚丰,空济法师的个人家业恐也不小,作为一州知府也说僧人日子快活。
张君宝看赵昺不再发言,也是拱手作揖:“既然如此,那贫道便生受了知府大人的好意,收回这九十贯交钞了,贫道这便离去,不好再搅扰大人。”
田真子看张君宝收回了那九十贯宝钞,便不再挽留:“张真人慢走,还请真人告知乔迁之日,本府也好登门庆贺。”
说完示意站于一旁的中年小吏将契约文书,身份文贴都还给张君宝。
张君宝自知田真子心意,却不予点破:“乔迁之日,必着人送帖与府衙。”
出了签押房,张君宝和赵昺让李正丰去牵马匹,却见李正丰抱拳行礼:“小民此来亦带了身份文贴,要与真人签订雇佣文书的。”
“哎呀,都怪那空济和尚,聊他的寺庙竟然忘记先生的事情了。”赵昺看了一眼张君宝,知道他也没有想得起来。
正当几人在签押房门外停留之时,那陈阿四也从签押房中追了出来。
“张真人留步,前番听闻这位小哥要与真人签订雇佣文书,刚刚在签押房中忘记为真人办理此事了,大人便命小可将已经给签押好的空白文书交于真人,真人回去后自行填写空白处便可。”
张君宝接过陈阿四送过来的文书:“多谢公人,此事乃贫道之过。”
陈阿四慌忙摆手,连称不敢,见张君宝三人将要上马离去,便又问一句:“小可见真人身边只有道童一人,无人侍奉。可要租赁仆役,修政坊有许多在册仆役,可帮真人寻来。”
张君宝看了一下赵昺,知道新买的永平坊宅院没有一个仆役是不行的,但如今几人身份非比寻常,寻常仆役也是断然不能要的,必须是忠心守秘之人。
“多谢公人,贫道那宅院自是需要仆役,只是今日天色不早,贫道和道童还要回去早歇。待明日还请陈阿四引我等去修正坊。”
陈阿四没了府衙给的那契税赏赐,却听闻张君宝明日继续差遣于他,十分欣喜,连忙抱拳:“便依真人所言,明日一早小可便去真人处听候差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