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遥小心脏受此一惊,非同小可,全身紧绷,仿佛坚冰坠地一般就要碎裂开去。
他缓缓抬头遥望这碧色巨龙,身形近乎百丈,气势可比山海,恰似传说中的上古青龙,正气浩然,满是祥瑞之兆,断不是阎龙窟中的诸般巨龙可比一二的。眼前的巨龙慈眉善目,须眉长飘,举止之间威仪棣棣,与阎龙窟中那群张牙舞爪、凶恶可怖的诸般阎龙比起来,更像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空中巨龙似乎压抑已久,许是太久没有现身人世,难得可以自由放纵一回,便在长空之上纵横腾绕,翻搅八方云水。它蓦然回首,兴奋不已,嘶嘶龙吟犹如天籁梵颂,似乎这阔别已久的八方宇宙,还是原本熟悉的模样。
它无拘无束,如鱼得水,俯瞰人间,世界万物,都被它尽收眼底。
曾经纵横天地的日子啊,晃如昨日!
白鹭遥望着空中巨龙,神志为之所夺,经历了方才的内心激荡,面上惊骇之色已渐渐消退而去。这时候,空中巨龙似乎察觉到了白鹭遥的存在,居然从空中盘卷而来,轻轻地落在了江面之上,却仍是激起了百丈水花。
巨龙似乎有些许困惑,没想到助力自己破除上古怨咒的,居然会是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真子。它缓缓挨近了白鹭遥,轻轻地嗅了嗅,呼吸之间,声如洪钟。
白鹭遥满怀崇敬地仰望着身前巨龙,似乎有一股莽古的龙息无形之中已然压制住了自己,他屏住了呼吸,在巨龙面前不敢有丝毫动静,一双明眸缓缓向上移动,终于清楚地看到了龙首真容。
巨龙的双眼与白鹭遥对视之后,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丝异色,便不再移开。片刻之后,白鹭遥发觉巨龙的身影似在慢慢地虚化、转淡,等到他看不清巨龙双眼的时候,身前巨龙已然凭空消失不见。神奇的是,在白鹭遥的手心之上,那一块完整的碧色龙鳞再一次神秘地出现了。
白鹭遥将碧色龙鳞双手捧起细看,发现那龙鳞之上,似有青龙虚影盘旋其上,若有触觉。良久过后,待龙鳞上原本沾着的水在空气中渐渐干无,龙鳞上的碧色光晕悄然褪去,慢慢转暗,用手触摸而过,温润如玉。
白鹭遥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默默地将龙鳞紧紧握在手心。
等到白鹭遥回到丛林修院的时候,天色已然蒙蒙亮。白鹭遥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就在他打开了洞门,方要入内的时候,发现空中飞来了一人,却是许久不见的白鹭乔。
白鹭遥已经好些日子没找过白鹭乔,此刻见他由天飞来,神色紧绷,不似往常,恰是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似的。白鹭遥可从没见过白鹭乔有这般神态,他本能地预感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大事了。
白鹭乔找了白鹭遥一天,没人知道白鹭遥去了哪里。直到白鹭遥一早回到修院,让同学们看见了,白鹭乔这才赶了过来。
白鹭乔人未落地,远远地便急不可耐地向白鹭遥喊道:“你妈妈突然病重,岛上派人过来,叫你赶紧回去,我已替你禀明导师了。”
白鹭遥转头的一瞬,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方要接话,没想到听到的会是如此噩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听到白鹭乔的报讯,白鹭遥平日里坚若磐石的内心已然崩溃,胸中无尽悔意,化作了两行清泪。他马上取出了流云板,一脚踏了上去,抖动了一下,旋即朝着白鹭岛方向飞射而去。
青天之上,晨光初现,白鹭遥眼角泪光闪烁,映着迷人的朝霞,却是如此令人心碎。
白鹭遥的母亲绪氏,是一个安守本分的普通女人,她曾经也有着美好的梦想和一个幸福圆满的家。那时候,丈夫白鹭衍是她坚强的倚靠,打拼在外;她在家中料理一切,把白鹭逍和白鹭遥两个孩儿视若至宝。
奈何黄天最妒有福人,风云常降不测事。白鹭岛浊气事件让绪氏的两个孩儿在家门口遭遇了浊气的侵害,宝贝大儿子白鹭逍更是一夜之间变成了痴呆半浊人。
绪氏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前一刻还聪明灵巧的一个孩儿,青天白日之下突然逢此大难,痴呆难治。从那一刻开始,她的美好世界开始崩塌,她恨不得用自己的身子来替孩儿受罪,只求自己的逍儿能够早日恢复安好。而丈夫白鹭衍闻讯后更是几近崩溃,他从不归海远归赶回,见到宝贝儿子久治不效,便毅然决然只身闯探阎龙窟绝地,誓要取得传说中的阎龙紫须,来救治白鹭逍。
奈何天不从人愿,白鹭衍一别经年,了无音讯。
绪氏每天以泪洗脸,朝朝暮暮期盼丈夫凯旋而归,重新支撑起这个美满家庭。可是十数载随风而过,最终盼来的却是白鹭衍的死讯。绪氏虽然收到白鹭凌带回的遗物,但她始终过不了自己的心坎,不愿相信丈夫亡故的事实。她因此大病了一场,之后又长期积郁成疾,最终久而不治。
当白鹭遥回到白鹭岛的时候,绪氏已然奄奄一息,他一把扑到母亲的怀中,呼唤着母亲,不能自已。绪氏看到白鹭遥后,转而又清醒了三分,她将白鹭逍也唤到了床前,紧拉着两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头,泪眼阑珊。她无力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白鹭逍看着母亲痛苦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哭泣,两眼泪水汪汪。
当旁边的人慢慢退出去的时候,绪氏把白鹭逍和白鹭遥拥入了怀里,她安抚着白鹭逍,让他不要哭泣。她也明白白鹭逍是受到自己情绪的影响,于是强自振作了一下精神,缓缓挤出了一丝笑容。她双眼渐已浑浊,胸口以下除了麻痹隐痛之外,毫无知觉。她艰难地伸手抚摸着白鹭遥坚毅的脸庞,感到了一丝欣慰,她的神思渐渐地回到了多年以前,她难得开怀一笑,回忆起了自己幸福的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