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遥听了六尾狐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六尾狐缓缓倾诉自己半生修炼之途的不幸遭遇,白鹭遥瘫坐在月牙滩上,默默聆听。
在遇到白鹭遥之前,她还是一只灵智初开、未成人形的狐狸,她曾在菩提树下立誓,愿将一生付修途,惟愿终能得化人身,享太平。然而妖族的修炼之途远非想象中容易,狐族的羸弱让她自小失去呵护,只能躲躲藏藏,潜心修炼,只身孤影,走过百年时光。
在后来的岁月里,命途多舛,几经辗转,也曾寄人篱下,也曾流落天涯,经过多少次的心酸苦恨,经过多少次的死里逃生。因为有着一身妖艳皮囊,她曾长时间掌控在阴㝠蛇的手中,行尸走肉,任人摆布,干着身不由己的害人勾当。
直到遇上了白鹭遥,才彻底改变了这一生。
当初被白鹭遥出手救出的一刻,她本是不报任何希冀,以为自己只是从一个枷锁挣脱到另一个枷锁而已。可她没想到白鹭遥会轻轻安抚她,把她藏在怀中,在那一刻,她甚至能够听到白鹭遥的心跳。凭着她的直觉感受,她发现白鹭遥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是一个值得信赖,能够倚靠的人。因此在被救出后,她便选择紧紧跟随,不愿放弃。
六尾狐最终还是坦承当时自己在衣冢沙丘后面见到的一幕。其实那时赤眼蜈蚣精和阴㝠蛇在决斗致死的过程中并未爆丹,神奇的是,两个金丹居然相互吸收,诡异地化生成了一个准六阶的“双眸珠”。出于私心,她在赤眼蜈蚣精和阴㝠蛇爆亡,而白鹭遥昏迷的时候,取走了双眸珠并谎称赤眼蜈蚣精和阴㝠蛇双双爆丹而亡。
讲到这里,六尾狐明眸微动,两眼湿润,缓缓取出了“双眸珠”,继续倾诉道:“那是因为,我深知有了这颗双眸珠,我便得以化成人形,实现自己的誓言和百年无悔的奢望。不仅如此,通过这颗双眸珠,我的道行可以日进千里,再也不用过着那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后来也的确如我所愿,我借助双眸珠甚至直接突破到了六尾玄狐的境界。这是我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为遇到你,它实现了。”
六尾狐抹去了自己的泪水,双手将双眸珠捧到了白鹭遥的眼前,想要把这颗双眸珠还给白鹭遥。
白鹭遥看着诡异的双眸珠,终于还是回过了头,婉拒道:“本来觅寻宝物,凭的便是缘分。纵然你不取走它,它也未必能落入我的如意袋中,这颗双眸珠自是与你有缘,更何况它还可助你修炼。对我而言,这颗双眸珠除了可以换取元晶之外,并无多大用处,我留之何用。你需要它,你还是留着它吧。”
白鹭遥话毕,便站了起来,这时候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跳开了话题:
“对了,后来你为什么会跟这个狼人产生纠葛,又是如何为出现在了神秘的地下迷宫之中的?”
六尾狐看了一眼白鹭遥,又收回了目光,自嘲道:“这事说来话长。自我修道有了小成之后,我便千里迢迢来到万岳州投靠近亲灵狐一族。不想灵狐一族却被这个狼人陷害,险被人族一锅端,死伤颇重。我辗转多日,便是前来复仇的。”
白鹭遥听完后,不由得双手抱头感叹道:“原来不仅仅人间有江湖,就连妖族之间,也有这么多恩怨。是我太天真,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
“恩怨纠葛、弱肉强食,这个世界本就是这般残酷,谁也跳不开这个因果循环的历史怪圈。我百年修炼,所图的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摆脱弱者身份,在这个世界里得以立足罢了。”六尾狐经历了太多,情不自禁地感叹道:“物竞天择,强者恒存。真的特别羡慕你们真子一族——真神之子,天赋异禀,一朝悟道,便远胜我们百年修为。看到你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好的身手。我看好你,亦深信你一定可以跳脱这个历史怪圈的。”
白鹭遥听了六尾狐的话,摇了摇头,自嘲自解了一番,望向了天边斜阳,此刻已近黄昏。
“其实……”
六尾狐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她望着落日余晖,沉吟片刻,方才接着言道:
“也许,有朝一日,我也能够跳脱这个历史怪圈吧。”
“恩恩,你一定可以的。我衷心祝愿你。”白鹭遥没想到六尾狐会冒出这句话来,肯定地祝愿道。
这时候,白鹭遥看到了远处似乎有人影出现,他便回过头来看着六尾狐。他想起了当年阴川冒险,想到了方才地宫险境,以及自己被狼人胁迫时,六尾狐所做的一切。他一再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表情严肃地对她言道:“人妖不两立,然而你有恩于我,我断不能恩将仇报。其他人族很快赶来,你快点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今后,不要轻易出现在人间了。”
六尾狐也看到远处模糊人影,她心中万千伤感,却也只能依依惜别道:“我知道与君终有一别。我这一生亏欠你的,只盼来世再还了。”
六尾狐迎风飞起前,忽然想起了什么要事,又转过了身来,从轻衣罗裙的袖底之中取出一物,交到了白鹭遥的手上,并慎然叮嘱道:“中元境不日将有惊天大事发生,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唯盼君安!”
白鹭遥把东西接了过来,他细看一眼,似是一卷诏令文书之类的东西,奇怪的是,那文书上面写的并非中元文字,而是一串串诡异的神秘符文,他根本一个字都没看懂。
当白鹭遥抬起头来的时候,六尾狐已然飘飞远去,如天际孤鸿一般,渐渐消失。
片刻之后,白鹭遥听到身后一声轻啸声逼近,便转过了身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降临之人居然会是自己日思夜念的寒雪。
然而现场最为吃惊的人却是寒雪,她如何能够想到白鹭遥竟然出现在了琅祜山,又如何想到白鹭遥居然能手刃了自己费尽心力而未能消灭的孤狼。
白鹭遥和寒雪两人远远而视,渐生笑颜,看着彼此衣衫褴褛、风尘仆仆,最为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头甜如蜜却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