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别去后,白鹭归无迹。
暮色如重帷,渐次笼天地。
今夕月圆,暝月峡特有的暝月奇观将现,白鹭遥只身孤影,心中牵挂都随北风南去,他面色如霜,纵身一跃,脚下斗云缠起,径直飞入峡谷深处。
暝月之夜,天际茫茫云涛在溶溶月色的牵引下,不断交叠汇聚,并开始在暝月峡的上空顺着时空缓缓盘旋了起来,逐渐形成一个巨型的螺旋状的涡旋,状若迢迢银汉。涡旋的尾部云涛奔涌不歇,忽如开天瀑布,一泻千里,坠入暝月峡的深谷之中,直抵凤鸣坡。
天际之上,皎洁的月色渐渐泛起了一圈淡淡的月晕,在滔滔云海之中益显朦胧。涡旋云中似有星河点点,玄奇异象不断闪现,随着巨大的涡旋转动不息。涡旋的中心惊雷闪闪,变幻无穷,恰似一道道玄门渐次开启,犹待天仙下凡。
此刻白鹭遥目光如炬,肃然停落于凤鸣坡前,双眼紧盯着天际涡旋的变化,悄悄握紧了拳头。
长山方向,晚风正劲,寒雪御剑飞行,青痕如霞,伴随左右,宛若飘飘仙子。
一路之上,寒雪艰难地甩去了离愁别绪,脑海中却一遍遍地响起了白鹭遥临别时说的剜心话语:
“……假如有一天我只身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探险,一去就是十年、三五十年,乃至一百年、一辈子,你会怎么想?
……你若愿意,春来之时便记挂着我,你若甘心,不如趁早忘了我。
……那如果我运气差,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呢?”
寒雪轻甩鬓丝,心中越想越不对劲,止不住摇了摇头——他开什么玩笑?说得那么干脆,说的那么伤戚,直欲击碎人心。
在她的印象中,白鹭遥一向从容自信,乐观进取,何曾有过这般低落情绪?这么些年,即使是在两人经历的最困难、最绝望的时候,他亦不曾对自己说过这般悲观决绝的话语。
寒雪飞到一半,突然想起白鹭遥什么时候跟自己开过玩笑?临别之际,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分明是话中有话,言有不尽。
这么拙劣的玩笑,自己居然轻信了。寒雪恍然醒悟,白鹭遥此次探险定然非比寻常,他只影独行,只怕凶险更胜过往,如果他这一去果真是十年、三五十年,乃至一百年、一辈子,自己该要悔恨终生。
系君花前,她早已默然起誓——愿弃三生,只为一人。
如是咒下,她痴心已付,无怨无悔。
她旋即转身,朝着暝月峡方向飞速折回,她一定要追上白鹭遥的脚步,与他并肩同行,助他一臂之力。
在转身的一刻,寒雪最后瞥了一眼即将见着的寒江源,她暗暗立誓,如果这一次两人能够活着回来,她一定带着白鹭遥,一起为寒江源寻到天品雪晶。
暝月峡,风若虎,云如龙。
随着一声凤凰清音自涡旋深处传了出来,白鹭遥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弹开来。他知道时机已到,遂从如意袋中取出了玄天鉴。按照岛主白鹭天的交代,玄天鉴一旦接触到日光,便会触发天怨刑雷,后果不堪设想,因此玄天鉴务必昼藏月用,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白鹭遥掌心元象一闪,瞬间融入到玄天鉴上,玄天鉴似欲挣扎,随即受到元象之力驭使,自行冲天而起,凌空追随在白鹭遥头顶丈许处,同时其镜面之上一股玄黄色的光柱投射而出,就像指路明灯一般,照向前去。
白鹭遥大喜,纵身一跃,逆势盘旋而上,穿入云海深处。玄天鉴如有灵犀,自行跟随在白鹭遥周围三丈内,指引着白鹭遥前行,并在莽莽交叠云中找到了方才凤凰降临凤鸣坡时的云梯秘道。
在玄天鉴的指引下,白鹭遥脚踏流云,顺着层层云梯飞速攀越而上。空中诡秘云梯陡峭曲折,随聚随散,转眼消融于无形,白鹭遥一刻不可稍作停留,只得逆势攀援而上,如同攀越万丈雄峰一般,一层一层,一重一重,见不到顶,时间一久,竟是疲于奔命。
白鹭遥狼狈欲弃,仍是苦苦支撑。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发现自己终于爬到顶峰,见着了传说中的玄云之门。当他满目欢喜,纵身一跃,迫不及待地穿过玄云之门的时候,这个世界突然在瞬息之间毫无征兆地颠倒了过来,天地互逆。白鹭遥随即不可阻挡地坠入灰蒙蒙的深渊之中,永无止尽,了无一物,他无力制止,亦无力驾驭宝物,只能任由它越来越急的往下坠落,就好像被什么东西不可抑止地吸噬到了另一个时空之中。
寒雪身在长空,心中越加焦急,忍不住念起了她施加在系君铃上的如是痴情枯咒。透过痴情咒,纵然天涯之隔,她亦能隐隐感知到系君铃的去向,于是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如离玄之箭激射向前。
当寒雪赶到暝月峡的时候,第一眼便被天际这一轮巨大的涡旋云震撼到了。此刻涡旋的中心诸般异象闪窜不定,澎湃如潮的交叠云不断向内凹陷坍塌,宛若时空穿越一般。
寒雪御剑凌空滑翔,注目而视,暝暝月色中早已见不着白鹭遥的踪影,只在隐约之间听到了数声凤鸣清音。她继续一往无前地穿越茫茫云海,眼前万物皆已成空,只是凭着心中越来越难以抑制的强烈感觉,不顾一切地奔向前去,直达涡旋的中心……
永恒深渊中,白鹭遥不知自己将坠向何处,心中万般怖惧化作苦苦煎熬,直到最后一丝神智消失。
白鹭遥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如何醒过来的,只是恍惚间听到了一阵“当当当”的脆响,他两眼微睁,双目迷离,右手寻声摸了过去,方知是自己腰间缠着的系君铃在响个不停。许是方才坠临深渊的时候速度过快,颤动剧烈所致,白鹭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系君铃,它似是有了灵性,得到安抚,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白鹭遥既已睁开了双眼,目之所及,唯茫茫云海一片。他倍感疲倦,未知身在何处?只是缓缓望见云海深处,凤凰于飞,一座金碧辉煌的万仞城堡耸立如山,若隐若现,犹如海市蜃楼一般。
白鹭遥瞬间清醒,站了起来。他深深呼吸,啧啧称奇,原来,面前惊艳眼球的一幕便是传说中隐藏了近千年的凤凰古城——自己终于来到了白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