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葡萄,从梳妆台抽了把剪刀出来,悄声将房间四周燃焦的灯芯都剪了一遍,整间屋子瞬间亮堂了不少。
宋群青察觉到异常的明亮,抬起头来正巧对上了谢淮安看过来的视线。
他正弯着腰剪离他不远处的灯芯,白皙的脸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像笼上了一层朦胧纱布,他的眉眼弯弯,整个人温柔极了。
宋群青想他应该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画面。
次日卯时,宋群青已经坐在了明月轩乙班的课室当中,明明有二十几个座位,但才将将坐满了一半的人。
包括宋群青在内不过十来个人,其中包括欧阳昱以往的学生和今年新招的七个人。至于为何以往的学生只剩下寥寥三四个,光看欧阳昱在府学的名声就可见一斑。
宋群青特地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如今太阳已经升起将整间屋子都照得亮堂起来,靠窗的位置背阳又有风缓缓吹拂,舒适的要命。
课室内没一个人开口说话,各个都低着头翻动着书页,宋群青本就不是主动和别人打开话匣子的人,见状也抽出本昨晚没看完的书读了起来。
昨天夜里谢淮安给他剪完灯芯后又等了他一个时辰,直到已经临近子时,宋群青再次抬起头时才发现谢淮安已经半倚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如鸦羽般的睫毛时不时颤抖几下,似乎是灯太过刺眼的缘故,宋群青将人打横抱起,走到床边轻轻放下,还顺便给他怀中塞了个枕头,正打算离去接着学习。
却不想半梦半醒中的谢淮安半睁着眼,睡眼惺忪第拉住了他的手:“不早了,快来一起睡觉,明日早起来学也是一样的。”
他虽然不太清醒,但见宋群青不说话还是固执地扯着他的手不让人离开。
宋群青感受到他的不情愿,反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好,我先去洗漱,等会儿来陪你。”
那双死死攥着他的手才松了开来垂落在薄被之上,等宋群青带着水汽走到床榻边时,谢淮安的眼睛已经闭合,早已安心睡了过去。
听闻到门外传来木头敲地的声音,原本就安静的课室顿时变得更加鸦雀无声,连书页的翻动声都消失了,宋群青收回乱飘的思绪,看向门口的方向。
欧阳昱右臂腋下支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门口走到讲台的桌子旁,身后还跟着紧紧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的邬华。
等坐在课室正前方的椅子上后,欧阳昱将拐杖放置一旁,一转头便对上了宋群青的视线,他颇为讶异地微微动了动唇角。
他扫视了一圈课室内的众人,发现除了宋群青正直坐着看着他,其他人都埋着头跟只鹌鹑似的,不由得轻哼一声:“卯时到,上课了。”
“夫子好。”众人这才起身朝着正前方的欧阳昱行了一礼,宋群青跟着起身行礼。
感觉欧阳昱好像跟别的夫子也没差,怎么府学学子各个提到他都跟见了活阎王似的,宋群青不由得在心底暗自疑惑。
但下一刻,他便知道为何欧阳昱会被学子们惧怕的原因之一了。
只见欧阳昱从讲台桌子上抽了根戒尺出来,随便点了个学生的名字,让他谈上节课所讲的策论典范,同时根据从中学到的修改自己的策论。
课室内的学子皆是屏息憋气,生怕下一个就抽到自己。
宋群青则是转头看向了那个被点了起来的学子,只见他拿着纸的手轻轻颤抖着,但是说出来的东西倒是十分言之有物。
然而欧阳昱则是越听脸越黑,等到那学子将修改过后的策论读完,他环视了一周课室,用戒尺敲了敲桌面:“谁听出来问题了?”
课室内的学子垂着头无一人站出来,欧阳昱倒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合,刚刚提问也只是走个过场。
他的神色纹丝不动,用戒尺指了指宋群青的方向:“林宇恒,你来说。”
被点到的林宇恒坐在宋群青的前桌,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将刚刚头脑风暴的内容说了出来便垂下头,等待欧阳昱的反应。
欧阳昱并未说什么,而是又朝这个方向扬了扬头,林宇恒还以为是让自己做什么,正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等待欧阳昱开口,却没想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欧阳夫子,关于这位学子的策论,我觉得可以有以下可以改进的地方……”宋群青接收到欧阳昱的眼神,站直身子将刚刚思索的话一一表达出来。
包括林宇恒在内的众学子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沉着冷静娓娓道来,他们还没见过在欧阳夫子面前如此临危不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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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听他的内容,众学子这才收起震惊,转而专注听着他修改过后的策论,越听眼睛越亮。
在座的都是秀才,自然有分辨策论好坏的能力,虽说每个人的评价都具有主观性,但是对于真正好的东西评价还是十分一致的,就比如说宋群青修改过后的策论。
这么好的策论,这回欧阳夫子该不会是那副死鱼脸了吧?
不少学子抬起眸子悄悄观察欧阳昱的反应,却见他神色自若,看不出喜怒,又只好失望地收回视线。
他们还以为能看见欧阳夫子夸赞人呢,真是他们痴心妄想了,就欧阳活阎王这性格,能夸人他们就倒立喝水。
“坐下吧。”欧阳昱听完宋群青的见解,淡淡出声,紧接着简单点评了几人的回答后便开始今日的课堂内容。
等到两个时辰过去,欧阳昱总算才停下了嘴,他接过邬华递过来的一杯茶润了润嗓子:“上午就到这儿,下午接着写策论。”
话完,他便拿过拐杖支撑着自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邬华始终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见欧阳昱离去,前座早就按耐不住的林宇恒连忙转过身来:“嘿,哥们你挺牛啊!你的答案一出,欧阳夫子今日都没骂人。”
旁边的几个学子纷纷听见这个话题,纷纷凑了过来附和。
“可不是嘛,宇恒兄你刚刚被点到时整个人都被吓得一抖,你都来了半个月了还没适应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吓吗?不过也很正常,我还是半年了才能克制住自己被点名时发抖呢。”
一学子“啪”地一声打开扇子,似是后怕地用扇子扇了扇自己的脸。
“夫子这出谁不害怕啊,也就这位兄台如此冷静,真叫我等佩服。”另一个学子摇头叹气。
“而且学识如此高,还避免了我们又被夫子骂一顿,说实话每日挨骂都习惯了,今日没被骂倒是有些不适应。”林宇恒接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