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历史的漩涡中心。”,穿着毛绒家居服的沈韶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伸手从小炭炉上拿起两根肉串,递了一根给少校:“你怎么不吃?”
少校正在看沈韶刚刚发给他的资料,上面是关于这次重组案的内部消息,一根肉串从全息屏上穿过,他才被吸引了注意力,于是伸出手接过肉串,用牙齿咬住一头快速撸过去,一口把上面的肉都扫进嘴里。
“你这样一页页看太慢啦!”,沈韶伸手拽了拽少校的袖子,“我给你讲不就好了。”
她站了起来,把椅子从恩竹的对面拖到他的旁边,“我给你简述一下是什么情况,当然啦,这个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不一定对。”
两个人此时正在沈韶的公寓楼顶天台,他们坐在躺椅上,面前的小桌上点着一个小的炭炉,上面烤着小肉串,脚边放着一箱已经被喝掉一半的啤酒。
一轮明亮的圆月挂在夜空中,把星星的光芒全部都遮盖住了,天台的门被沈韶悄悄锁上,没有人可以再来打扰。
“皇室呢,肯定是有问题滴。”,沈韶摇着手里的签子,“黄金面具案可以证明他们在筹备秘密的资金池,而能源矿调查的结果也是一样,他们在偷偷地储备能源,所以大殿里的家伙们担心有皇室成员在准备谋反,毕竟夺嫡之争的结果并不是所有人都满意。”
她顿了一下,“但是很明显,这次的改革,更像是有人在顺水推舟,利用皇帝的恐惧心理,瓦解皇室贵族的势力。”
她喝了一口啤酒,叹了口气,“还包括我的傻爹,我感觉也是被顺道利用了,像是有人在故意离间政府官员和皇室的关系。”
她看向耀眼的月亮,开始讲起夺嫡之争之前的事情:“在先皇上任初期,因为之前的常年征战导致国家也算是民不聊生,但是那些倒物资的商人们却赚了大钱,之后联合起来变成现在的财阀。因为连年的战争,军队的重要性愈发显现,现在看来,其实那个时候就埋下了三方势力矛盾的种子。后来先皇为了发展经济提振民心,又开始让皇室贵族和财阀联姻,借他们的钱来发展经济。”
她看了一眼少校,“比如你舅舅的婚姻,就是那个特殊时期的产物,不然的话贵族根本没可能和平民结婚。”
少校点了点头,接下她的话头:“军队的重要性显现,加上财阀在经济方面重要性的提高,两者都在社会地位上感到了不匹配。”
他摇头感叹道:“传统的阶级秩序遭到了挑战,军队和财阀都想提高身份地位,但皇室贵族不会同意这一点,他们严格地控制着核心的资源,掌握着军队的后勤供应和军费,对财阀用各种税收和行业禁入政策加以约束。”
沈韶点点头,又喝了一口啤酒,继续说:“毫无疑问地,这样的传统观念让军方和财阀都感到不爽,他们想要抓住一切机会改变这样的格局。”
沈韶给少校也递了一听啤酒,但是少校以等下还要开飞船回基地为由拒绝了。
沈韶伸出手指盘点她的疑点:“融合动物案,我认为躲在暗处的可能是财阀或者某个皇室贵族;至于北境列车案,我们一致认为在列车上袭击我们的是皇室中的谋反派势力,然后把我们关在牢房里想去提前拿鉴定报告的是军队的势力;在黄金面具案上,我认为首先是贵族内部本身有问题,但是有人借此推波助澜,知道内幕之后把事情搞大;最后就是能源矿的重组……”
“是财阀,这是我很熟悉的手段。”,恩竹打断了沈韶的话,“他们很擅长做这种事,先把值钱的东西搞坏,然后再用很低的价格收购。在株树塔中任职的所有家族成员都是被像用这样血淋淋的套路培养出来的。”
他看向沈韶的眼睛,“你听说过关于株树塔的规则吗?”
沈韶感觉酒精的劲有点上来了,她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
恩竹叹了口气告诉她:“财阀家族内部不分血缘亲疏,能者上,无能者下。成年的家族成员会从家族行当中被随机分配一项业务,以三年为考察期,经营得最好的人就把同期竞争者的业务吞掉,然后再过三年,上一期和下一期的优胜者再进行增长率的比拼……直到最后决出一代人里最优秀的成员,继承家族企业的董事长一职。”
他轻轻笑了一下:“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成年家族成员都会参与这样的竞争,有一些人会被赋予其他的期待。”
沈韶吃惊于这样你死我活的丛林法则,这和皇室贵族以出生论贵贱的传统完全相反。
但她此时更想向恩竹确认她心里埋了很久的一件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少校无法再隐瞒这个事实:“我也是株树塔的家族成员。”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身份将会成为二人之间一个巨大的鸿沟——军官的身份加上株树塔的家庭背景,面对不管是自己还是家人都为皇室政府服务的沈韶,在这个时代、毫无疑问地,两个人站在了完完全全的对立面。
而在传统观念上,世代为官的沈家对于被称为“政府的狗”的军官以及“有钱的平民”的财阀家族成员来说,又如此遥不可及。
“我老早都猜到了……”,沈韶的脸颊开始发烫,她把空瓶子丢回到箱子里。
她小声地咕哝着:“所以我才没有办法正视对你的感情……之前不是都暗示过你这笨蛋了吗……要趁我不理智的时候表白,我才会稀里糊涂地答应,不去考虑那些现实世界的狗屁……”
沈韶又要伸手去拿一罐新的,少校却一脚把箱子踢到远处。
“所以,哪边才是对的呢?”,她木然地看着被月光照亮的地砖。
“王公贵族,鱼肉百姓,中饱私囊,只是因为出身,只要是说为了维持社会秩序的稳定,这样永远高高在上就一定正确吗……?”
恩竹叹了一口气反问她:“制造矿难,操控舆论,害死劳工、迷惑民众的财阀,只要宣称是代表民众利益就一定正确了吗?”
“清醒的时候我怎么可能不想这些?”
沈韶把头向少校那边转了过去,她用一只手撑在椅子的把手上支起自己越来越重的脑袋,开始胡言乱语:“……你和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们都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全对的……人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永远都是偏见。”
“你知道答案吗?正确的答案……”
恩竹又吃了两根肉串,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沈韶的问题,他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