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醒风在景区买了把折扇,像是翩翩公子那样很帅气地“啪”地打开,放在胸前给自己扇了两下之后,不小心吸进去冷风,控制不住地疯狂咳嗽。
“差不多行了,大冬天的谁扇扇子啊?”,恩喜儿无语地看着他,她在枫眠山庄园林中、位于湖上的赏茗亭等待树醒风前来谈判,没想到对方的闪亮登场差点让她笑场。
“咳咳……水土不服而已。”,树醒风接过下属递过来的纸巾捂住口鼻,“喜儿姑娘这几天忙坏了吧,我没想到你刚过恩老爷的头七,就让人来联系我了。”
树醒风坐了下来,看都不看就抄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把胸口的寒气压下去,“我以为你会先休息几天再谈,没想到这么急不可耐,不知道喜儿姑娘是急着卖股份,还是急着想快点见到前几天帅气救场的我呢?”,他一脸得意洋洋的贱样。
恩喜儿的表情更加无语了:“首先,你刚才喝的那盏是我的茶。”,她扶着额头,“其次,我说过,不许叫我喜儿姑娘,要叫我恩掌柜。”
“我早点让你过来是因为,这几天我看了先父留下来的那些材料,外加我自己的决策,我认为不应该卖给你恩氏航运的股权。”,她让人重新给自己端了一盏茶,“所以我想早点通知你,让树先生早些回家去,不要继续在凌水浪费你的宝贵时间。”
树醒风看了一眼手里的盏,又看了一眼恩喜儿,假装无事发生,自然地接对方的话:“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资料让喜……恩掌柜做出这样的判断?”,他琥珀色的眼睛目光锐利:“就我之前对恩氏航运的了解和我这几日的观察,我反倒认为合作会更好。”
恩喜儿眼神坚毅,她也不害怕对方那像是盯着猎物的野兽般的眼睛:“恩氏航运运行良好,每年刨除掉各种成本,净利润中位数有七千三百万,不仅能提供充沛的现金流,还能为我们恩氏的其他各种家族公司提供物流上的支持,更何况恩氏航运的所有股权都握在家族成员手中,这一点让我们的管理十分稳定,我认为没有引资分权的必要。”
“过去稳定,可不代表未来稳定。”,树醒风又喝了一口茶,“恩掌柜可还记得七日前的摔瓦风波?如果你没有把握让恩氏航运赚更多的钱,恐怕那些亲戚还要找你的事。”
“这种东西我自然知道……我年纪轻,又是女人,想要服众,不是一纸遗嘱、一夜之间就能搞定的事情。”,恩喜儿斜眼看向树醒风,“树先生似乎对这种事情很熟悉的样子。”
树醒风笑了笑:“我也是生在大家族里的,那些和我共享姓氏的家伙们有多混蛋,我很清楚,更何况我还没有恩掌柜这样的好条件,我父亲出身旁支,未曾谋面的生母是做妾的,我不过是个株树塔的边缘人罢了……所以这次来枫眠山庄谈生意,他们竟然故意向我隐瞒了恩老爷去世的消息,想坑我一把。”
他摇着头感叹道:“小时候大家都不想去寄宿制的学校,而我却求之不得,能从那个可怕的地方逃出来一天是一天。”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想谈恩氏航运,不用和我闲聊无关的话题,我并不想了解你的故事,我没有兴趣。”,恩喜儿表面冷漠,心里却默默记下了这些话。
树醒风一脸“明明是你先提的”表情,他暗自感叹女人心海底针,只好继续说恩氏航运的事:
“那我想和恩掌柜说的就是,根据我的调查和分析,我认为如果你们恩氏航运不和我们株树氏商业集团合作,很有可能将会在几年内式微,甚至未来还会血本无归!”
树醒风大言不惭地在人家的地盘大放厥词,心想先激怒对方,以套取更多的情报——
人恐惧的时候会先保护最脆弱的地方,本能地用实际上自己最担心的地方反驳,比如来年新船购买的数量或者成本控制或是未来战略等难以从外部调查的信息。
“哦是吗?”,没想到恩喜儿不吃他这套,“我倒没觉得,树先生有何高见?我洗耳恭听。”
树醒风一愣,他只好继续放招:“首先,株树塔看上南方航运市场已久,就算不与你们恩氏航运合作,也必然会找其他的合作伙伴,不管是谁得到我们的资金,一旦扩大规模和你们打价格战,很快就会蚕食掉你们的市场份额!”
他一脸得意的坏笑:“喜儿妹妹不要到时候哭着来求我,让我高抬贵手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哦。”,恩喜儿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许偷偷改称呼。
“但没有比我们更合适的合作伙伴不是吗?”,恩喜儿放下了茶盏打量对方,“树先生这几日我看是全身心地在游山玩水,身上就我能看到的景区纪念品不下四个,如果有能与我们恩氏航运匹敌的对象,你应该早就忙忙碌碌地多方下注了吧?”
树醒风赶紧检查自己的全身——折扇、香囊、手腕上的祈福红绳和公文包上的竹制挂件,他在心里啧了一声,心想这小姑娘眼睛真有够尖的。
“如今我国对外贸易愈发频繁,难道恩掌柜你们不想趁这个时候扩张规模吗?”,他换了另一种策略,“得到株树氏的资金和资源,恩氏航运完全可以走出南方,走向世界!”
树醒风双手一摊,“买远洋船,发展海运,或者让恩氏航运的船只进入正在建造中的大运河,把南方的货物拉到中部、西部甚至北部去!”
恩喜儿微微一笑:“我是有这个打算,但是我认为不和株树氏合作也能自己办到。”,她眯起眼睛看着对方:“运河的准入许可,我们作为凌水最大的地方势力,不需要你们我们照样可以拿下,至于你说的国际航线……可惜我们擅长的是河运,要去海上的话,也许应该是我们去收购别家海运公司的股份才对。”
树醒风见对方百折不挠,只好自让一步:“我们开出来的价格会非常合适,恩掌柜不仅能轻松地给家族成员一个交代,让他们拿了股份收购的钱乖乖闭嘴,也能少一个要管理的麻烦事,稳稳地先做个兼职族长,能有足够的时间回学校完成学业,拿到毕业证再回来全职。”,他想着只要完成布局,多掏钱也没事。
“既然我要当族长,那名校毕业证其实也没什么用,不过是装饰品。”,恩喜儿很有自信,“我不认为一定要卖掉比较好,只要恩氏航运在我的管理下能给他们挣更多的钱,照样能服众。”
她笑了一下,“就像你说的那样,趁现在经济好搞扩张,我们现金流挺足的。”
树醒风把折扇往手掌里一敲:“干嘛这么麻烦,干脆就把股份全卖了!发个横财,去环游世界!”
他劝道:“名校毕业生很好找工作,喜儿姑娘又长得这么漂亮,到时候环游世界回来如果觉得闲得慌,也可以考虑来给我当贴身秘书,本少爷正好缺一个呢!”
恩喜儿在桌下踩了他一脚:“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叫我喜儿姑娘,再叫错我就要请你吃点我们枫眠山庄的特产了。”,树醒风眨了眨眼问她特产是什么,恩喜儿微笑着指了一下身后一排掏出棍棒的纹身大汉们。
树醒风重重地出了口气,他本是想好好谈的,既然对方态度坚决油盐不进,那他只能上杀手锏了:“株树氏集团目前正在全力研发自动化技术。”
这句话果然吸引了恩喜儿的注意力,他看到对方的耳朵不经意地动了一下,于是继续说道:
“就我这几日的观察,恩氏航运的人力成本应该不低,几乎所有的货船都是人工为主,而自动驾驶货船正是这个技术的主要应用方向之一,在我看来,在这个领域,不用十五年,机器人就能彻底代替人工。”
恩喜儿沉默了,她明显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没有在之前的谈判中暴露自己的担忧,却被面前这个双眼精明的青年猜了出来——
眼下传统模式下、尾大不掉的南部河运龙头最担心的事情就是难以跟上时代的高速发展,这么庞大的规模、有着长长股东名单的恩氏航运想要转型,无疑是让一头大象在四四方方的小笼子里转身。
“我明白恩掌柜不想放弃控制权,这个事情也是可以商量的。”,树醒风趁热打铁,“更何况恩氏航运这么庞大繁杂的传统体制,想要从内部改革会非常困难。”
他把鼻子高高翘起:“不如求助一个见多识广、天赋异禀的人,比如我,帮你从外部推动!”
“这件事情我……”,恩喜儿犹豫了一下,她认为在这里空口说没什么意义,于是换了一个方式:“不知树先生这几日有没有坐游船?”
树醒风乐了:“我当然坐了,坐了不要太多。”,他好奇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只听恩喜儿说道:“不知道树先生有没有兴致与我一同再坐一次?”
树醒风把折扇往身后一扔,他的一个跟班立刻接住,“有美女作陪,那我怎么能拒绝呢?”
……
两个人坐在河道里的游览船上,恩掌柜表示接下来的内容绝密,要求不许有别人跟着这次的户外谈话,树醒风只好让那六个人和家丁们一起在岸上待命。
树醒风个子太高腿也太长,局促地卡在这种本就只适合南方人身形的驾驶位里,他费劲地抬腿,吃力地踩着脚踏式游船的踏板,弄得满头大汗。
“你的下肢力量好像很弱。”,恩喜儿嘲笑道,“一看就知道过得太养尊处优,一身懒肉,什么体力活都不做吧?”,她伸手去握对方的手:“果然,一点茧子也没有。”
树醒风一惊,这家伙虽然长了一副风流倜傥、花花公子的模样,但实际上由于他之前专心忙于学业,毕业后更是马不停蹄地投入家族企业的工作中,到现在甚至还没有过恋爱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