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暴雨伴随着雷霆万钧,奥里萨布尔市中心的教堂里,钟声响起。
无数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向里面聚集,大家手里拿着由拉杰米尔的小弟分发的白色玫瑰花,玫瑰是拉杰米尔最喜欢的花朵,只不过现在是葬礼,不能是红色。
拉杰米尔的棺材被抬到了这座豪华的教堂里,周围是他的亲属,手下,所谓的朋友,或许还有一些敌人。
他的母亲已经很老了,她生了四个不知生父是谁的子女,活到成年的只有拉杰米尔一人,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面无表情地站在棺材旁边,接受着人们的慰问。
拉杰米尔的母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泪水,表情更像是麻木。
教堂里响起了悲伤的音乐,牧师开始了祷告。
他赞美了拉杰米尔的善良勇敢、慷慨仁义。
“拉杰米尔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个孝顺的儿子,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位仁慈的领袖。”,沈韶和恩喜儿的耳机里是实时的翻译,“拉杰米尔是被天神召回了天堂,他的灵魂将得到安息和救赎……”,牧师合上了经书,深深地鞠躬。
拉杰米尔躺在一副镶着金边的白色棺材里,他的脸上面无表情,棕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苍白,他原本的肌肉健硕的身体,此时被一件黑色的西装包裹,甚至显得有点瘦小,金色的中长发散落在白玫瑰簇成的枕头上,像是丝绸。
人们开始依次向他的身上放上白玫瑰,并向他的母亲、他唯一的亲人表示慰问。
“拉杰,愿你安息。”,沈韶叹了一口气,将白色的玫瑰放在他中弹的右腿旁,“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是我能看出来,你是一个好人,一个真正的男人。”
恩喜儿红着眼眶走上前来,将白玫瑰放在拉杰米尔的胸前:“拉杰,我一直都把你当作亲人,你就像我的弟弟一样……”
“鼠么?!”,拉杰米尔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弟弟?!”
“啊啊啊!!!”,在场的宾客全都被吓得大叫了起来,其中为二的女性——沈韶和恩喜儿的尖叫声尤其高亢,几乎穿透了教堂的天花板,她俩都被吓得往后跳了好几下,表情管理也双双失控,如果有人此刻拍照,应该可以用于制作表情包。
“怎么会是弟弟呢?!”,拉杰米尔实在是没憋住,他气得脸都红了,那么多粉都遮不下去:“恩讲柜!我都为你挡子胆了!你应该肿鱼发现自己爱上了我!在我的坟前,蒸情搞白!”,他让小弟扶着他从棺材里爬出来——他的右腿确实瘸了,“然猴我,开心地接手!”
恩喜儿捂着胸口,她吓得还没缓过来,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沈韶吓得脸色惨白,她现在快跟中校一个肤色了,“有没搞错啊?我们听到你小弟过来说,你在医院没抢救过来,当时真的很伤心啊!”
拉杰米尔从衬衫里掏出他的项链:“是天神之眼挡猪了子胆,还有我穿的双层放胆背心!只受了点内伤!”,他咧嘴一笑,“不过腿上没油穿,所以这个脚是坏了,特别痛。”
沈韶心说这剧情未免也太俗套了吧。
恩喜儿总算缓了过来,她怀疑自己在做梦,但是不像正常人一样掐自己确认,而是走上前去狠狠地揪着拉杰米尔的脸皮:“我靠,真是活的!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她的手劲有点太大了,拉杰米尔疼得流出眼泪,但是表情又好像很爽。
“痛痛痛……谢谢。”,拉杰米尔脸上的颜色变成了粉色的红晕,恩喜儿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在奖励他,赶紧撤掉了手指:“我真的是服了!这种事情也能拿来开玩笑!”
她点开手环当着拉杰米尔的面,咬牙切齿地把他的社交账号拉黑:“我们回去了,再也不来了!”,说罢,拉起惊魂未定的沈韶,转头就往教堂外面走。
拉杰米尔慌张地想要追上去,但是因为瘸了一条腿跑不快:“恩讲柜!恩讲柜!我错了!我错了!不要辣黑我!不要啊啊!!!”
他跌跌撞撞地半爬半跑,大声呼喊:“恩讲柜!你让我死个明百吧!为鼠么还是不爱我!”
“我是颜控!!!你长得太丑了!!!”,恩喜儿头也不回地暴怒大吼,狠狠地刺伤对方。
……
沈韶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心情复杂,刚刚吓得她心脏突突乱跳,现在还有别的事情等着她处理——沈中堂带着她的谛听手环回了王城,设下埋伏活捉了几个白发杀手的同时,她设置在手环里的逆向追踪程序也抓到了一个地址,而且树醒风在社交媒体上下的套,似乎也有了一定的收获。
“真是要把我气晕了,这个神经病!”,恩喜儿还在狂喝安神茶给自己压压,但她脸上的表情大约是90%的愤怒+10%的“幸好拉杰米尔没死,不然他妈妈可怎么活啊。”
她瘫倒在沙发上,将一个蒸汽眼罩戴上:“株醒月已经被回收了,因为是外国人外加塞了钱吧,被醒风派人给带回去了。”,她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沈韶说话,“这种犯罪分子,就应该绳之以法,关进去牢底坐穿!”
沈韶心说您这样就有点双标了哈,同样是恶性犯罪,大姑姐就得牢底坐穿,亲亲老公就可以回家抱媳妇?
“颠覆国家罪,怕是还要诛连家人。”,沈韶一边在全息屏上敲打,一边回复着恩喜儿,“不过,我听说株醒月没有结婚,但是有两个孩子?”
恩喜儿打了个哈欠:“忘了,没太关注。”,她似乎放心了许多,如今恩竹平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外加幕后黑手也抓到一个,而且已经让株树塔带了回去,估计沈中堂会出手抢人,但是这事儿和自己老公无关,接下来就只要等审判日,开开心心接儿子回家过年。
“沈姑娘那边怎么样了?”,她转过头,闭着眼睛放松,但是向沈韶提问。
沈韶还在全息屏上操作着:“谛听的奸细已经锁定位置了,老板估计会气得发抖,然后内部处理掉吧……年后估计又要开会骂人了。”,她仔细检查着社交媒体上的信息:“现在主要是,需要抓到那个藏在政府里的幕后黑手。”
树醒风得知资金端的boss已经被端掉,已然让人在舆论上带起来新的节奏,暗示这个“幕后买家”的身份非权即贵,大家各种吃瓜扒皮,开始po各种小道消息。
沈韶也在一直爬取里面的信息,让智能助手多线程验证调查。
“这个案子,估计没法很快结束了。”,沈韶叹了一口气,“案子性质不一样了,之后更深入的调查,应该会转入司法部和谛听联合调查组,现在风口浪尖的,那个幕后黑手肯定会龟缩起来,不会再在这个时候搞事情,更何况白发杀手也都基本抓了,老巢也捣了。”
她伸了一下懒腰:“株醒月估计要接受拷问咯!希望她识相,早点把她的合作伙伴供出来,不过我估计对方可能会拿她两个孩子要挟呢。”
沈韶转头看着蒸汽眼罩下的恩喜儿:“对了,我爸说,恩竹可以早点回家过年。”,她微笑道,“他是完全不知情且无辜的人,我父亲已经让人推动了流程,审判提前到明天了。”
恩喜儿迅速摘下眼罩,惊喜地看向沈韶:“真的?”,她已经在盘算,年后要送什么礼物好好感谢一下沈中堂。
……
中校被狱警带进房间,按坐在审判席上,手上戴着镣铐,他已经在里面蹲了一周,胡子不可控制地长满了下半张脸,头发也乱七八糟的,看起来像个流浪汉一样。
离审判开始还有半小时,他抬头望向下面的旁听席,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他看到了沈韶和恩喜儿坐在下面,看起来十分地焦急,又十分紧张。
沈韶表面上情绪还算稳定,实际上拳头放在桌子下都快攥出火星子了,她注意到中校的脸上似乎被涂了什么化妆的粉,故意遮住了那些伤痕,用来掩盖看守所里狗屎一般的管理,但这帮蠢货还是露出了破绽,恩竹从袖子里露出来的手腕上,依旧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痕迹,一些青色红肿的颜色从袖口和小腿逃了出来。
“什么垃圾管理和狗屁规定……”,沈韶在脑子里的小本上记仇,“我们国家的制度果然还有很多要改的地方!”
后排的门又传来了被打开的声音,恩喜儿惊喜地转过头去,随即失望地垂下睫毛,来的并不是她期待的人,而是中校的朋友们:
一大串穿着军装的青年很快铺满了旁听席,梦尘带着小山也跟在后面,甚至还有大老远从全国各地赶来王城的人们……李雨嫣提前跟沈韶请了假,她要在医院陪她的伤心老爹,除她之外,包括六公主以及她的表哥、浮格城的李老板、达鲁城学校的校长、永宙城的老三以及程父等人都赶了过来。
……
“本案宣判,嫌疑人恩竹,无罪,当庭释放!”
法官敲下了锤子,旁听席里立刻爆发了一阵欢呼声,大家相拥而泣,沈韶更是激动地突然抱住了恩掌柜,差点没给她乐得颧骨发射出去。
法官长出一口气,这个案子判完,他总算也能在年节之前提前回家了。
那群不懂规矩的小子们一个个激动地翻过栏杆冲了上来:“长官!我们大家一起来接你回家!”,他们公然蔑视法庭,不顾法官大喊的“肃静!肃静!”,一哄而上抢走了狱警腰上的机器,手忙脚乱地给中校开铐,也不知道哪个电子口令钥匙对,就挨个在那试。
“哇,你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万一法官后悔了怎么办?”,“不会吧!这个大叔应该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判了又后悔不合法的吧?不过我也不太懂……”,恩竹还在和大家开着玩笑,他的眼眶里也包了一团水,在大家的吵闹声中,中校的目光越过众人喧闹的的肩膀,和还坐在旁听席上老实守规矩的沈韶对望。
“我们回家!”
……
“我现在很臭,你先离我远点!”,中校和沈韶保持着距离,“等我洗干净了再说,别给你沾上什么看守所的细菌了。”,他从审判庭的大门走出,众人拥簇着两人走在最前面。
沈韶捂着嘴乐:“确实挺臭!而且你留胡子好丑!回家赶紧刮了去!”,她眼睛里还有没有擦干净的眼泪,看起来亮晶晶的:“等会儿好好到医院看一下,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给队里报个病假,多在床上躺躺,别乱跑。”
“好。”,中校眼神温柔,他虽然不知道沈韶这几天具体有多么辛苦,但他看着对方眼底浅浅的黑眼圈,和眼球上还没有消散的红血丝,已然是万分心疼:“谢谢你。”
沈韶的嘴角一直没有办法正常地放下来,现在已经开始有点抽筋的迹象:“谢我还不太够哦,你还得谢谢……”,她一转头,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跟着她一起转头,“恩掌柜呢?”
“我就说好像耳朵里缺了什么吵吵的唠叨声。”,恩竹挠了挠脑袋,十分疑惑,“刚刚我看她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怎么一下子跑没影了?”
“呃,她好像出了大厅之后就跑到反方向去了,可能是去上厕所了?”,梦尘眼力好,算是看到了一下恩喜儿迅速消失的背影。
……
恩喜儿在王城法院那长长的走廊上奔跑着,她的裙子很不适合跑步,她的高跟鞋也不适合跑步,鞋跟敲在光滑的大理石砖上,奏着鼓点。
她刚才一出审判庭的门,就看到了走廊尽头转角处,一个一闪而过的高挑背影。
不会错,她绝对不会认错。
哪怕只是树醒风的一根头发丝,她都能认出来。
恩喜儿终于来到了那个转角,一切就像慢镜头一样切换着,她的视线逐渐被那个直角切割、分离、合并,转角墙壁的另一面迎着正午的阳光,突然将她的整个视野照亮,就像是突然爆炸的闪光弹——什么人也没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