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竹光着膀子坐在大冬天的街头,让画家用颜料给自己画个临时纹身。
他要画家给自己绘制风眠山庄家丁同款的纹身,然后计划假扮成运送订婚礼的家丁,混入运河码头的那艘货船,将信藏进礼物箱里面。
恩竹今天一早到了天文馆,询问志愿者是否有一张和丰亲王世子拍摄的、玫瑰星云的照片在展览,志愿者十分吃惊,表示那是昨天傍晚,长离公主刚刚托人捐赠到天文馆的东西,甚至还没有摆出来,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上校一愣,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只是单纯对这张照片好奇而已,但他也由此确信了长离确实是已经放下了梁裕,也确信了布泽法师肯定知道了这件事,信的内容自己推测得不错。
随后志愿者见他这么喜欢玫瑰星云,就给他推荐了天文馆的周边产品——正是印有玫瑰星云图案的明信片、信封信纸和钢笔套装。
恩竹咬着牙花了四百多买下,心想正好用这个东西,让长离相信这封信的来头。
“好了,我拍给你看看?”,艺术家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给恩竹看后背的效果。
上校满意地点了点头:“水平不错嘛,你叫什么名字?”
“嘿嘿,我叫姚世轩,你呢?”,画家被夸奖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恩竹一愣,姚世轩不就是《秋山八景图》的作者吗!
“我……我叫什么不重要,倒是你,你以后一定会出名的。”,上校起身穿上衣服,“不过你还是少搞这种墙绘涂鸦吧,不如试试看花点心思在传统绘画上?”
“哥你也这么觉得?!”,画家眼睛一亮,“我就认为啊!潮流和艺术是一个圈!以前流行过的,以后定会再次流行!我跟你说我大学读的就是传统绘画,结果他妈的毕业就失业……”
军官不想听他啰里吧嗦地吐苦水,这家伙以后的画被自己老爹在拍卖会上用粉碎机炒到了离谱的高价,估计这会儿口袋里没有半个子的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一幅画值一个亿吧。
“这是你的钱。”,恩竹把一张一百和两张十块拍到对方手里,“多谢了!”
……
“帮把手!帮把手!”,一个风眠山庄的家丁招呼着用头巾遮住半张脸的恩竹,“抬稳了,千万别打碎了这个晓得伐?这里面可是给公主的首饰!”
“晓得嘞!震雄哥!”,恩竹对着还年轻的熟悉家丁吆喝道,心说震雄叔年轻的时候还挺像个运动员的,谁能想到他二十年后发福成那样,干不了别的活,改去做帮厨。
上校抱着大箱子从船上下来,下一步是用红色的纸或丝巾包装,之后就是送上货车。
包装这一步,最适合偷偷塞入信件。
“你那个是用丝巾的呀,怎么拿红纸的?哦哟,个小年轻真的是有点搞不灵清!”,一个家丁指挥恩竹到旁边,“对对对用这个,包好看点噢!”
“好的好的……”,恩竹趁着丝巾的遮挡,悄悄掀起箱子的一角,把信封塞了进去。
……
运河码头的桅杆上停满了海鸥,恩竹坐在一只水马上,看着太阳没入运河远方的地平线。
“有点想回家了。”,恩竹突然自言自语地感叹一声,“唉,不知道这样做行不行啊……别跟我说折腾了半天还要重来……”
他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零零几几的星星悄然闪烁,一架飞机划过了白色的尾迹。
“这会儿我应该已经上飞机了吧……有点忘了,只记得是晚上到的。”,恩竹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顺带着躲了一团鸟屎。
他眼睛前面变得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干了许久的活,又没吃饭,所以低血糖。
“如果……”,恩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似乎是在和沈韶说话一般喃喃自语着:“如果这次失败了,再来一次的话,我也一定能看懂你的暗号……”
“一定可以。”
上校突然浑身一痛,从水马上摔了下去,后背在台阶上磕了一下,翻滚着掉进了运河里。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在哪里?!我来了!”
好冷……
好暖……
好软。
恩竹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画面是一团模糊的雾,一只手在他头发之间温柔地抚摸着,身上盖着乱七八糟的经幡。
“欢迎回来,辛苦了。”,沈韶的声音响起,上校这才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恩竹侧躺在神殿的地板上背对着沈韶,他的脑袋卧在沈韶的大腿上,沈韶则坐在一个蒲团上,还拖来了神殿里尽可能多的保暖织物盖在上校身上,不远处是布泽法师的尸体,尸体已经僵硬,血也已经凝固,石神被毁成了不知道多少块细小的碎片。
“我们……成功了?”,恩竹想转过脖子来看看沈韶确认一下,却被对方的手一下子掰了回去:“不许转头,从下往上看我肯定很丑,说不定还有双下巴什么的。”
恩竹哑然失笑:“怎么可能,你不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吗?”
“我可没这么说过,你自己臆想的吧?”,沈韶戳了戳他的脸,“既然醒了就速速起来,你这家伙还想在我腿上躺多久?”
“就让我再躺一会儿吧。”,上校闭上了眼睛,“怪舒服的,一点也不想起来。”
沈韶轻轻推了推他的背:“不行,你的头好重!我的腿都已经压麻了!”
“那好吧。”,上校极不情愿地滚了下去。
……
长公主不知道是第几次打开这个信封。
二十年过去,上面的印花和图案,甚至字迹都已经褪色。
“长离公主,您好。”
“我是一名时间旅行者,受布泽法师之托,也就是二十年后的梁裕,给您写这封信。”
“他说他第一次给你送的礼物就是玫瑰星云的照片,这件事应该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所以我特意挑选了这套信封,以此证明自己的身份,希望你能相信我说的话。”
“他现在去了一个叫石神岛的地方,研究哲学和禅道,他过得很好。”
“他始终放心不下你,但也无颜见你,但是他衷心地希望你能幸福,希望你忘记他,好好地生活,不过最好偶尔想起他,这个人应该是这样别扭的想法。”
“他很抱歉当年的不告而别,你们之间的事情,他也花了二十年才想清楚。”
“他尝试过穿越时空来找你,或许是想提醒你将会发生的事情,或许是想亲口对你道歉,但是似乎都没有成功。”
“他从来没有怪过你,或者恩家耀,或者任何人,他只是怪罪自己的胆怯。”
“他祝愿你能遵循本心,自由地、不为讨好任何人地,像玫瑰星云一样,灿烂地绽放。”
“不过不管你如何想,他在时空的缝隙里,已经洞悉了一切,而且已经理解和释然。”
“所以不用再对他抱有任何……不管是歉意或是愧疚,你的心意,他都已经收到了。”
“祝您新婚快乐,也祝您找到珍爱一生的人。”
“哦对,二十年后的恩家耀跟我说,他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或是梁裕。”
“他还说他也很爱你,如果你未来有任何烦心事,都不要犹豫地告诉他吧。”
长公主把信放回了信封,抬起眼看着天文馆展览墙上的屏幕,当年的照片已然变成了数字版的图案,穿越时空,这样的虚拟图片将永远不会褪色地播放着。
五十多名皇家侍卫在“今日闭馆”的天文馆外安静地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