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颤抖着深吸气,她心想接下来恐怕就是赐婚环节了。
她低着头,借视线遮挡偷偷瞟了一眼恩竹,恩竹也正好在偷瞟她,两个人的眼神对上,传递着十分复杂的感情。
恩竹眨了眨眼,告诉她自己不管如何都会拒绝。
沈韶皱着眉,担忧地用眼神让他不要冲动。
“恩竹,你年纪轻轻,就能如此完美地完成朕的指示,不论是军事设施规划,还是须磨镇的行政管理,都令朕心甚慰!”,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已经开始在传递什么文件。
他向前微微倾身:“这次任务,朕的密诏,你也完成得很好!不愧为朕的家人!”
“圣上折煞,卑职不敢当。”,上校的嗓子很紧,声音也有些发抖。
皇帝话锋一转,又夸耀起沈韶来:“沈韶,你出自辅国公一脉,又家承清流沈氏,身为女子却还舍己为国,加入谛听替朕分忧,不愧是我谕洲最忠诚的臣子!”
“圣上谬赞,此是臣的本分。”,沈韶皱着眉,疑惑为什么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莫非……
皇帝双手一拍:“一个是忠烈恩氏之后,一个是清流沈氏之后,你们二人又多次一同完成任务,若是能携手并进,实在是珠联璧合,天作之合!”
“朕决定赐婚你们二人!”,皇帝高声宣告,“辅国公的子孙和朕的外甥,怎么不算是亲上加亲呢?你们从此都来做朕的家人!为朕、为谕洲、为百姓做事!”
两个人的眼睛都瞪得溜圆,哑口无言且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皇帝。
皇帝似乎很满意这两个人的表情,说明他们确实不知情。
沈韶脑子狂转,她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试探还是什么?皇帝莫非已经猜忌沈家?这难道是在用独木难支的外戚捆绑老臣家族的经典操作?
她赶紧抬眼看向自己老爹,沈中堂又在假装挠眉毛,手背上写着“谢恩”两字。
沈韶心说既然老爹让谢恩,那就先接下来再说:“臣谢……”
“圣上!卑职以为不可!”,上校打断了沈韶还未说出口的话,这让沈韶也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他,这小子为什么要拒绝?
皇帝的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话,恩竹居然还敢打断他:
“圣上,卑职以为需两情相悦,相处许久后二人心心相印、情投意合,方可成为正式的夫妻,沈组长的意愿如何,卑职尚未可知,可卑职和沈组长相识还不到两年,就算是民间男女正常恋爱结婚也没有这么快,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皇帝愤怒地一拍堂前几:“儿戏?你是说朕在儿戏?恩长官没听过君无戏言吗!”
恩竹似乎是急了,他不顾一切地疯狂输出:“圣上请听卑职一句,沈组长一心报国,她的目前的工作性质需要万分低调行事,她出身高贵,一旦举办婚礼必定引起社会关注,从而会影响她的事业,过早结婚实在不妥,卑职怎能不顾她的前途?”
沈千山崩溃地用右手扶额,手背上写着“闭嘴”二字。
恩竹双眼恳切地望着皇帝,没注意到沈千山疯狂拍额提醒他闭嘴,还在继续说:“卑职请求圣上再三斟酌,此事实是……”
本来就处处掣肘的皇帝被一个小军官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拒绝,已经肉眼可见地恼火:“朕说什么你们都有意见,朕是一国之君!难道连这样一件小事也做不了主吗?!”
“圣上,卑职不是这个意思……”,恩竹慌张地立刻行礼。
沈千山用力拍额,恩竹这才看到他右手背上的“闭嘴”两个字。
皇帝气得脸都绿了:“恩竹,你作为臣子竟敢顶撞皇帝,堂前咆哮!朕作为你的长辈,你竟敢不恭不敬,目无尊长!”
“沈韶!”,皇帝突然点名,让沈韶惊得身上一跳,“你沈氏家学便是律法!恩竹是军人,是武官,不是你父亲那样的谏官!非谏者朝堂不敬,你回答朕,按律如何!”
沈韶嘴唇颤抖地回答:“按、按律……杖、杖二十。”
皇家侍卫立刻将上校控制住,准备把他拉到位于地下的行刑室。
“就!在!这儿!打!”,皇帝气得青筋暴起,几个皇家侍卫又把拉到半道的恩竹拽回殿前,两个皇家侍卫从行刑用的地下室坐电梯赶上来,手里拿着两根大棍子。
沈千山双手捂脸,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出。
“圣、圣上,卑职以为……”,恩竹挨了狠狠的两大棍,他还想再劝,但话未说出口就又被一闷棍敲断,持续的剧烈疼痛让他直接昏了过去。
恩家耀见状立刻跪倒在地,他像狗一样从皇帝身后爬到皇帝脚前祈求:“圣上,是臣管教不严,让竹儿冲撞了您,他以前没面圣过,实在是不懂礼仪,臣求您饶他这一回……”
恩家耀在皇帝面前磕头磕得哐哐响,满殿回声,众大臣纷纷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姐夫快起来吧,竹儿年轻不懂事,朕不怪他。”,皇帝闭上眼长出一口气:“停手。”
恩家耀用力地行了两个伏跪大礼:“谢圣上宽容!臣替竹儿谢圣上宽容!”
皇帝一挥手,让贴身侍卫把两张填好的婚约申报表呈上来,一张让递给沈韶按手印画押,另一张由皇家侍卫拿下去,抬起昏死过去的军官的手沾印泥,替他画了押。
贴身侍卫又打开一个全息屏展示数字版的申报表,让沈韶打开手环授权身份卡,恩竹的手环则由皇家侍卫替他抬起来打开,也点击确认授权。
……
恩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趴在一张布草全是白色的床上,身上穿着病号服,有个人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等待他醒来。
军官抬起沉重的脑袋,眨了眨眼仔细一看,是歪着脑袋看着他的梦尘。
他一脸慌张地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放松地长出一口气。
“恩上校,你这是什么反应?”,梦尘不解地看着他。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穿越成老管了。”,恩竹用手抹了抹脸反复确认。
梦尘一脸【完了,恩上校这是脑子坏了啊】的表情,她不知道这家伙最近经历了一些比较科幻的事情,还以为是杖刑给他弄疯了。
梦尘打开手环给沈韶发去消息,告诉她恩竹醒了,不过自己怀疑棍子有敲到他的头。
“柳老板,为什么是你在这?沈韶呢?”,上校身上挂着止痛药,还不知道疼。
梦尘叹了一口气:“沈小姐生气了不想见你呗,还能是因为什么?老管和小金他们么则刚结束训练,还在路上没赶到;沈小姐的朋友们还在大殿上班,要午休时间才能过来;就我住的近,而且酒馆也还没开始营业,就先过来了。”
“柳老板,麻烦你帮我和她说,我不是不想和她结婚的意思!”,上校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只是像条鱼一样扑棱了两下。
梦尘敲着虚拟键盘给沈韶转达,对方回话之后她又给恩竹转述:“沈小姐说你太傻了,她不想跟你结婚,怕影响后代智商。”
“柳老板,你帮我和她说,我只是怕影响她的事业,而且我们确实谈的时间还太短!我不想让她被迫结婚!”,上校又尝试着扑棱了两下,这会儿他才注意到自己手背上扎了针。
梦尘脸上的表情开始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打字转述,并告知他回复:“沈小姐说你是世界第一蠢货,她说本来按律规定,未成年的婚约双方待双方均成年后方可履约,双方已成年的情况下,婚约有三年期限,三年内成婚即可,而且现在又不是古代,如果两方商量好了想迟点,也可以一起提交申请延期,但是你这样一闹,皇帝估计要逼你俩马上洞房。”
恩竹张了张嘴,他并不知道有这条规定,于是急切地说道:“柳老板,你再帮我和……”
“够了!够了!够!了!”,梦尘恼火地关闭手环,“你俩闹别扭,让我在这当传声筒呢?又不是给毒哑了,自己聊行不行?”
她站了起来,烦躁地拉开病房的推拉门,将沈韶从外面拽进来:“都要结婚的人了,幼稚不幼稚!你俩自己聊,我差不多该回去收拾收拾,准备晚上的营业了。”
随着推拉门的关闭,病房变得寂静无声,沈韶依旧站在门边上,没有走近。
恩竹犹豫片刻,决定想个办法让沈韶开口:“呃……老婆?”
“闭嘴!谁是你老婆!”,沈韶面红耳赤地大喝一声打断。
“那……夫人?”,军官继续引导对方说话。
“不准瞎喊!谁是你夫人!”,沈韶气冲冲地走近病床,无语地居高临下看着趴在上面动弹不得的上校,“你是不是脑子有泡?我问你是不是脑子有泡?!”
恩竹看到红了一圈眼眶,脸上的粉底还被泪痕冲出两条道的沈韶,舒展眉头问道:“所以……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还能发生什么事?”,沈韶坐到了凳子上,双手还交叉着抱在胸前,“你舅舅叫了救护车,皇家侍卫给你抬到大殿围墙外面,送到医院里来了。”
上校摇了摇头,表示他是想问两个人的事是怎么回事。
“沈家被皇帝猜忌了呗。”,沈韶叹了一口气,“利用你这种只能依靠皇帝在大殿里生存的人,做我们的枷锁,保证我们对皇权忠心。”
恩竹不明白:“沈家不是几百年以来一直都很忠心吗?皇帝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沈家……”,沈韶欲言又止,“有的事情,等完婚了我再告诉你。”
上校一愣:“你、你什么意思?不是吧,你们家该不会真的……”
“别在这说,万一隔墙有耳。”,沈韶伸手捂住对方的嘴。
恩竹瞳孔地震,他没料到沈韶家里居然这么大胆,特别是沈千山这个看起来很死脑筋的人。
“所以满门抄斩的话,现在还要带上我一起呢?”,他尝试着插科打诨逗对方开心。
沈韶翻他一个白眼:“怎么?你不乐意?”
“当然不是,我是怕你不乐意。”,恩竹伸手去够沈韶的手指,“你说过不想太早结婚,你更希望专心做你的事业,我也不想用这种东西捆绑你、强迫你,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给自己找罪受。”,沈韶嫌弃地啧了一声并抽手,“拖着不就行了,现在又不是古代,这年头妃子都能跟皇帝离婚呢,皇帝赐婚也只是赐婚约而已,又不是强行按头。”
她叹了一口气:“不过你这样一搞,倒真不一定了,皇帝现在肯定急着坐实这个事。”
“那、那怎么办?”,恩竹满脸愧疚,懊悔自己的冲动。
“不知道,我还没准备好。”,沈韶别过脸去不想看他,“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说起来谈了一年,实际上呆在一起的时间根本就没多少……”
她莫名地紧张,双手捏住礼服的衣角不停搓着,后背里面的内衬都湿透了。
沈韶的手环震动,她的小姐妹们表示午休时间到,这就来找她吃饭谈心。
“你自己在这好好养着吧,后背和大腿被打得都能在上面下五子棋了。”,沈韶站了起来,鼓着脸还在责怪恩竹的冲动,“我去找李雨嫣和彤彤她们吃饭,下午要回趟沈府,反正恩掌柜也在王城,有她照顾,我就不过来看你了。”
上校努力挣扎着,想要挽留,但不管他怎么喊叫,沈韶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