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这一路倒没有追兵,不过她仍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是去祭奠她师父的衣冠冢,没人知道衣冠冢就立在馥郁山庄和外界之间的花涧池里。
其实这花涧池并非什么鸟语花香之地,而是一片带有瘴气的沼泽,花草鸟兽这种东西是断断生存不下来的。可偏偏她师父就是这样古怪,所有人都不愿意待的地方,他稀罕的不行,待百年之后,一定要把衣冠冢立在这里。
深处,一所破旧的木屋子搭建在高处,这是师父生前的居所,屋顶大半个露着,到处布满了青苔,顾飞雪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板上去,里面依旧如初,破得连个床都没有,很难想象这是可以睡觉的地方。不过角落里的箱子依旧完好无损的保存着,她走过去打开,里头的东西也一样不少。
一本《御水剑诀》一块成色不怎么好的玉镯子,下面压着一块白色方巾,帕子角上绣着晚霞一样漂亮的枫叶,顾飞雪拿起来放在手上摊开细看,她记得小时候曾见过师父拿着发呆,不过渐渐就不怎么看了,她也从未听过有关任何这手帕的事。
手帕,玉镯子……这或是师父的心上人留下的,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她知道师父的死讯吗?顾飞雪思来想去,这东西既是师父宝贝之物,自然不能带着,还是埋到衣冠冢里最好。
她连同箱子一起带走,然后去到衣冠冢,简单挖了个坑掩埋了事。
一切弄好后,她盘腿坐在墓碑前,看着上面自己亲手用朱砂写的四个大字——师父之墓。她越想越气,谁家做师父的连名字都不告诉徒弟,搞得现在墓碑上只能写这四个字。
生气归生气,虽然这老家伙很多事都不靠谱,但是在传授武功这件事上他一点也没藏私。这本剑谱也是他留下的,顾飞雪翻开阅览,前半部分一排一排画了许多练剑的小人,后半部分是心法口诀,最后一页上还写了题注——多看多练,打不过就逃跑,要是被哪家武功不济的小门户给打死了,到阎王殿里老子笑话死你!
呵,瞧不起谁呢。
她拿起剑谱对着墓碑抬手就要打下去,但还是停住了,她沉着脸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死老头,鬼才要在阎王殿里遇见你……”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没有张嘴,只是愣愣的多看了几眼墓碑,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后,她转身就走。
夜色沉沉,微风徐徐,茶醉小筑的风景如旧,屋内烛火通明,顾小琳和寻常妇人一样正拿着针线缝缝补补,她都没察觉外头来了人。顾飞雪蒙着面,一身夜行衣,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屋外,顾小琳反应不减当年,弹指间两片碎瓷片飞出去直奔顾飞雪的胸膛而去,顾飞雪也是不急不慢,轻灵一躲,没有受伤。
随即顾小琳夺门而出,顺手拿了角落里放着的棍子,棍子砸在地上发出闷重的声音,先声夺人:“什么毛贼好大的胆子,敢擅闯姑奶奶我的地盘!”
顾飞雪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摘下了面巾,“是我……姑姑。”
顾小琳先是一惊,而后满脸喜悦,“雪……”她扔掉棍子,快步走到她面前,小声迫切道:“这吃人的地方,你怎么能回来呢!”
“我,我担心你……”
顾小琳没有说话,马上拉着她进了屋,看外面没有异样才赶紧把门关上。
“我一回来就听说少主派了人追杀你,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你有没有受伤?”
“一言难尽。我按照你的话去了一趟云霞山庄,不过没找到解药。”她说话时,顾小琳为她检查身体,只见她的衣角裤脚沾了许多泥点,胳膊上也添了一些细微的新伤,虽说没什么严重的伤,但顾小琳还是很不放心。
“跟多少人交过手?”
“三四拨人吧,都是一些小角色,不重要。不过我发现那谢应天和冷素心有来往,不但如此,云霞山庄还和江湖上买卖妇女的瘦马门有密切联系。”
“什么?有这种事?!”顾小琳被这巨大的信息量震惊到了,“怪不得她挥金如土,原来是结交了大财主做了钱袋……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云霞山庄早已空壳,冷素心见他没有利用价值了,便派人灭口火烧山庄,恐怕要不了两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江湖。”
顾小琳有些失望:“本来还指望你能在秘库里有所收获,没想到这个云霞山庄不过是名声大,底子薄……对了,正好你回来我给你拿解药。”顾小琳也不等她反应,直接翻箱倒柜抱出来一个小盒子。
顾小琳边打开边说:“还好少主总算顾及着旧情,给我的那一份从未断过,加上别的恩赏,我这里有富余的解药,你先拿去应急。”
“姑姑……我这次回来是打算偷药方。”
“什么?你不要命了!你去偷药方?你知道药方在哪儿吗你就去偷!馥郁山庄是什么地方不用我跟你多说吧?”
顾飞雪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但是只有这一个法子,才能最快让我们脱离这里。姑姑我问你,每天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真的快乐吗?我真的很害怕,我很怕每天晚上睡着之后会再也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我特别怕每次执行完任务后会再也见不到你!还有霜儿,她不明不白的就这样死了,我明明知道杀她的人是谁,可我没有办法去替她报仇,这种无力的感觉我真的很痛恨!我该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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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蹲下,此刻哭得声嘶力竭,倔强的手指发出强烈的力道,她紧紧攥着顾小琳的衣角,指尖发白,可见执念之深,顾小琳被她这种痛苦的情绪感染到,也缓缓蹲下身来,把她搂在怀里抚慰着。
“别哭了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的恨,你的苦,从小你就懂事,有什么难处你从来不和我说,受伤了也不表现出来。其他孩子总说你冷漠无情,可我知道,你比谁都看重感情。”
顾小琳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说道:“好,就依你的来做,命只有这一回,把握在自己手里才算不枉活这一回!哪怕是失败了,也不会后悔!”
“姑姑……”
顾小琳反抓住顾飞雪的手臂,情绪颇为激动:“雪儿你听我说,你马上离开,去四方城城南的慈月庵里找一个叫玉奴的人,你把这个信物交给她,她看到了自然会帮你。如果一个月后我没有去找你,你就走得远远的,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要去哪儿!知不知道!”说罢顾小琳便将怀中一块打磨得极为圆润的铁片递给她。
她摸着那块铁片,表面光滑如玉,一看便知是被持有人整日拿在手里反复摩挲才会如此,看来这是顾小琳和那个名叫“玉奴”的人之间的信物。
“姑姑,你是不是想抛下我,自己一个人去偷解药?不行,不行的!我不要你替我去冒险!”她知道不阻拦的后果是什么,三年前失去了唯一的妹妹她已经是痛不欲生,现在连养育自己十多年的姑姑也要离自己而去,她怎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