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瘸子,铁匠,有个女儿,有重病……”
“你说的是王长青吧!”
“你知道他去哪了?”
“在派出所,刚进去……也就四五天。”
“他犯了啥事?”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说一个瘸子能干啥,他这房子拆迁就拆出了一百多万,他缺啥!”
我扔给他半盒“红将军”,往派出所赶,我原以为王长青肯定知道了小梅的事,可从时间上来看,也许胖子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可能是担心王长青受不了,也可能和我一样暂时无法联系到他。
只要找到王长青,胖子总会出现,他总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小梅的父亲。
再见到王长青,我差点没认出他,乱糟糟的头发已全白,脸色蜡黄,瘦了一大圈,比这更糟糕的是他的精气神,他空洞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便定格在我左手边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一时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城中村已经拆了,我昨晚去了才知道……我是想过去看看你……”
“这是我的打算,等小梅走了就来这里……”
一击即中、瞠目结舌,我原以为无法交代的事,王长青早就知道了。
“谢谢你们,让她感受到了我给不了的温暖与关爱,尤其是他,如果再早点出现就好了,小梅曾告诉我,如果自己没有生病,一定要和他白头到老。”
王长青干涩的眼睛变得湿润,他慢慢收敛起眼神,盯着我的眼。
“你说,为什么我造的孽要报应在她身上,她只活了二十六年!她应该和外面的孩子们一样,爱哭爱笑爱吵爱闹,她应该有一群的朋友,她应该有一堆的化妆品,应该有穿不完的衣服逛不完的街,还应该有一位陪她到老的丈夫,大发,你说对不对?”
我像做了什么亏心事面对阎王的审判,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他的问题到底对还是不对。
对是本应如此,不对是世事多变。
二十六岁,担不起的生死存亡。
“小梅是不是连累了他?他本应是个阳光灿烂的大小伙,像你一样,他本来就该像你一样,对不对?”
“你见过他?”
王长青点点头,魂不守舍。
“他到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多,一辆火车刚从屋外呼啸而过,他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大概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他好半天没说话,就一直站在门口,我看着他,好像小梅就在他身后……”
王长青陷入了沉默,仿佛又回到当晚,说到小梅时脸上略过一丝笑意,尽管这样的描述已经烂大街,但依然是对他再合适不过的形容。
“我们都做了好久的准备,但当事情发生时,所有的准备形同虚设,他说事发突然,来不及飞回来了,他跪在我面前,因父女俩没能见最后一面而愧疚自责,他哭了很久,之后他告诉我,小梅的墓地就在她母亲墓地旁边,我知道,这是小梅的夙愿,以前她拿这件事当挡箭牌,帮她驱散对死亡的恐惧。”
我看着王长青,他沙哑的嗓音沙沙作响,像蚕正在吞噬一片片桑叶。
“他去哪了?”
王长青想了想摇摇头,这短暂的空隙应该不是在思考,而是反应迟钝。
“他说他无法面对自己,他做了错事,我想劝他两句,可他没给我时间,他让我保重身体,然后飞奔进黑夜里,你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王长青忽然抬头问我,他似乎忘了我刚才的问题,我摇摇头,他的头又慢慢垂下,看上去更加失落。
“将来你应该比我能早见到他,我有两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替我转述一句话,这句话是他和小梅去海南临走时,小梅对我的嘱托,小梅让我将来转告给她身后的男人,让他答应她最后一个要求:找个对他好的女人,给他们的孩子取个叫’乐多’的名字……”
小梅,古灵精怪的小梅,她怎么会直接说娶妻生子的话,那样的话只会打了水漂,看似强人所难,小梅把她的心愿当成了寄托,“乐多”注定成为胖子心心念念的名字。
对于小梅的这桩心事和嘱托,我一点也不意外。
“自首的想法已经藏在我心里很多年了,可小梅生病,如果我不能陪着她,就没人照顾她了,在我得知小梅离开的第二天,我就来到了派出所;在我的档案袋里有一张银行卡,本来是想给小梅治病用的,是那座老房子的拆迁款,如今也用不上了,你帮我捐了吧,捐给滨城的儿童福利院,我罪孽深重,不求谅解,只希望能稍微弥补我曾经犯下的大错!”
愧疚还是挤压出王长青悔恨的泪水,曾经有人问后悔有什么用,也许后悔的最大价值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大发,要找到他,别让他胡思乱想,他还年轻!”
“你也希望他能再找一个?”
“我希望他好好的,希望小梅在天上得偿所愿,如果可能,我祝福他……”
王长青苦苦一笑。
“因为他是小梅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