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坳东面,有一道蜿蜒的小溪。
水都是山脉上的泉水一股股汇聚下来的,清澈见底,清风徐来,波光粼粼,恍若琉璃。
平日里,住民都是从上游取水饮用,下游顽石多,为浣洗之处。
这天还没亮透,苏柔就如千百个往日一样,早早起床,用花布将发髻绑起,用慕予制作的牛毛刷蘸了牙粉,捧着依然冰凉的水简单洗漱了一下。
然后,洗锅、烧火、造饭,解放牛羊出圈,将昨天换下的脏衣服满满当当塞进木盆里,往小溪下游走去。
途中,她望了一眼湖对面吴三和吴三丫的家。
那里原本有一栋木屋的,还有一小间茅草房。
前天夜里突然起了一场大火,所有东西化成了一堆灰烬。
据说吴三和吴三丫搬走了,但是谁也没有看见他们出坳,也不知他们现下住在了哪里。
人们猜测着,他们应该是为了躲避债主才离开的,所以才不愿意透露任何踪迹。
路过老赵家时,老赵蹲得像只鹌鹑,在门口抽水烟。
“早啊。”苏柔道。
老赵的嘴巴堵在老竹头水烟筒上,只扬了扬手中的火信子。
苏柔来到小溪下游。
往日,洗衣小军里她总是第一个到。
她利索地将子明的长袍拿出来,展落于溪水面上,抖扬压揉直待衣服被泡透,才拎起来放在铮亮的圆石上,拿出包着无患子皮的布包,泡水搓挤,将泡沫滚于衣上揉匀,抡起木棍一下一下捶打起来。
手很快便冻红了。
子明的衣服,她总是最先洗,带着无限的柔情和细致。
她手下这件袍子正是子明当初归来时穿的那件,已然旧了,原本的洁白已经染上岁月的痕迹,显得有点发黄,发灰。
洗着洗着,苏柔的动作停了下来,将衣服拎起,对着晨曦。
“噫,破了?”
袍子上有个小洞,边缘卷起,不太规则,像是被什么刮烂的。
苏柔一边继续锤打着,一边想着回去该从自己哪件旧衣里裁出一块布来,给它补上。
她还想好了,到时候在这处补丁上,绣上两枝翠竹,翠竹小结处再绣一朵娇小可爱的柔毛扇菇。
这时,又有两个妇人抱着满盆的衣服,一前一后走来。
苏柔望了她们一眼,撇了撇嘴,回过头继续搓洗剩下的衣服。
凤凰坳原本有五户人家,最近又陆续搬来三户,吴三搬走了,现下一共七户。
新来的其中一户是个粗汉子,其余两户是两对夫妻。
面前这两位妇人,正是新搬来的其中两家女眷。
这两人一个眉如远山青黛,桃木簪束发;一个弱柳扶风,腰间挂满香囊。
两人的容颜均颇为不俗。
这让苏柔有种危机感。
虽不愿意承认,她自知和子明有云泥之别。
子明心中有一个广阔而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她进不去。
虽同床共枕多年,可是子明从不与她有过肌肤之亲。
她不蠢。
她知道子明并不爱自己,也知道子明的亲近都是装的。
可就算知道是假的,她依然沉溺。
苏柔在嫁人之前,曾是一青楼挂牌女妓。
若不是这样的身份,她怎么可能会选择一个肺痨病人作丈夫?
也是怕有人认识她指指点点,才在丈夫死后搬到这边来住的。
她曾有心上人,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只是这个人,她高不可攀,就连肖想,也怕是亵渎,慢慢便将此人从心里硬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