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前舱,除了十几个提前打了招呼的汉人水手,其他的要么晕了,要么醉了,要么睡得昏昏沉沉。
在陈舒和汉人水手的帮助下,朱琳泽兵不血刃地就控制了局势,把前舱近百号西班牙人和亲西的吕宋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陈兄,下面有没有汉人?”排除威胁后,朱琳泽想起了之前众人的猜想。
“有的,”陈舒摘下水手帽,边擦拭满脸的汗水,边惊魂未定地说道:
“在四层,大概有五百多人。”
“下面还有西班牙士兵吗?”
“没了,只有三个日本人维护秩序。”提到日本人,陈舒那黝黑而粗糙的脸上惊恐不见,反而变得亢奋:
“交给我吧,这些倭奴平时嚣张跋扈,小人早就想除之而后快。”
“不急,先解决后舱的西班牙人,再来救人不迟。”朱琳泽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冷静说道。
接下来,陈服学着哥哥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可后舱有多个双人间进不去,这无法把迷香凑到跟前,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很快迷香就用完了。
但此刻大事已成,朱琳泽也懒得再去讨要迷香,解决了普通士兵和水手后,直接下令强攻。
顷刻间,后舱里踹门声,打斗声,火枪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甲板下,靠近天井的一侧堆满了手提箱、书、破旧衣物等可燃物,万一朱琳泽失败,张顺慈打算放火威胁西班牙人谈条件。
船内浑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呼吸困难,所有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忐忑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随着楼板上一阵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乒乒乓乓东西砸倒的声音、身体摔倒地上沉闷的声音和带着惊叫的打斗声传来,船舱里的女人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男人捏紧了拳头,盯着楼板的目光里带着恐惧。
袁有容拉着妹妹,跪在船板上,双手合十,低声地祈祷: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弟子袁有容愿减寿二十年,求哥哥无恙……”
守着柴火堆的张顺慈站了起来,他面色铁青,带着颤音喊道:
“抄家伙,准备和番子拼了。”
在他想来,朱琳泽他们就几个人,发出了如此大的动静,一定是凶多吉少,于是也顾不得放火谈判的事情,想要上去救人。
“哎!我就说了不要莽撞,不要莽撞,现在好了!”
“张顺慈,让人放下刀,和谈为主,和谈为主啊!”
“逞什么英雄好汉,番子是那么好对付的吗,本来还未必有事,这一闹,还有的好吗!”
“什么世子,什么御史,真以为这是在大明呢!”
”害人害己,害人害己啊!“
“……”
大难临头之际,之前凝聚起来的团结开始分崩瓦解,一些异样的声音纷纷出现。
“闭嘴,你们这些软骨头!”张顺慈须发倒竖,抄起墙壁上的油灯,悲凉狂笑:
“琳泽,太多人不值得救,既然你去了,我也不独活,去他娘的谈条件,死吧,都死吧!”
在惊呼声中,张顺慈举起油灯就要砸向柴堆。
“咚咚咚……”就在这时,敲打楼梯口封板的沉闷声传来,这声音宛若是砸在众人心头的大锤,吓得不少人身子一颤。
“娘舅,让人松开封板把手,我这就放你们出来。”一道略显青涩却刚强无比的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都宛若石化,呆愣在了当场,就在这时,身高不过一米的袁无欲却是跳了起来,大叫着往楼梯口的方向跑去,边跑还边叫:
“哥哥胜啦……哥哥胜啦……”
张顺慈这才惊醒,两行热泪热滚滚而下,竟是瘫软在地,忍不住放声大哭。
朱琳泽开了楼梯口封板上的铜锁,正要抽开铁链,却听到边上传来阻止的声音。
“少侠且慢。”
听到熟悉的嗓音,朱琳泽抬头,看见傅山正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温和劝道:
“少侠,下面有近八百号人,一旦全部涌上来,必生祸端。”
说着,傅山指了指后舱中间堆积着的食物和水:
“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丰而知荣辱,可下面的汉民饥饿已久,若不定下规矩,他们发生哄抢,是杀还是不杀?
若杀,不教而诛,谓之虐。
若不杀,这么多汉民的混乱,比之前更可怕。”
长得又黑又瘦,张嘴就看见缺了颗门牙的陈服也点头,漏风着说道:
“这位先生说得有理,前舱下面还有五百余汉民,如果全部涌入二层甲板,船会失去平衡,到时就有倾覆危险。”
经这么一说,朱琳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高压之下,饥饿中的人还能保持理智,可现在西班牙人没了,一旦因为抢粮出现民乱,自己能对汉民举起屠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