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不敢迟疑,双手抱着罐子举过头顶,猛地抛了出去。
罐子在夕阳下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咚”的一声入水。
“轰隆隆……”在众人还来不及思索的时候,海面上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海浪翻滚间,炸出的水柱冲天三丈高,在风中形成大片的光雨。
虽然陈服在船上服役多年,也习惯了火炮的发射,可那实心的铁球射在水里和炸药在水里爆炸完全是两回事,此刻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脸色苍白地喊道:
“这……这是什么火器,怎么有如此大的威力?”
可此时已经没有人关注他,因为眼前的景象让众人从震惊变成了震撼。
只见海面上到处都是翻着肚白的鱼,密密麻麻地在帆船周围盖了厚厚的一层,有些庞然大物没有死透,还在水面上翻腾。
正所谓‘一硫二硝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这白加黑的威力比料想的还强些……朱琳泽心里嘀咕,他观察片刻,吩咐阿龙把剩下的炸药点燃,全丢了下去。
在轰隆隆的爆炸声中,朱琳泽对陈家兄弟喊道:
“用床弩射大的,再用绞盘拖上来。”
陈舒犹如触电似的跳了起来,忙带着一堆水手开始射鱼、捞鱼。
顷刻间,船上原有的悲伤、痛苦和压抑的情绪随风而逝,留下的是惊喜、尖叫和满满的收获喜悦。
当再次扬帆起航,中央的甲板上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海鱼。
张顺慈兴奋的满脸潮红,扯着嗓子喊道:
“阿龙,再去召集五十个人上来处理海鱼,这每条都有几百斤的,十几个人要处理到什么时候!”
傅山瘸着腿,在那些大鱼周边转来转去,边看边欣喜道:
“好啊,好啊……”
“怎么,傅郎中也馋了?”米雨真嘿嘿一笑,盯着那些切割下来的大块鱼肉挪不动步子。
“是啊,两月没见荤腥,说不馋那是骗人的,只不过傅某说的‘好‘字,并非指的饱腹。”说着,傅山走到朱琳泽身边,开口建议:
“殿下,这海鱼的鱼鳔可以熬制冻胶,味甘,性平,归肾经,不仅可以具有养血止血,还具有散瘀消肿等诸多功效,正好可以制药给受伤的义士服用。”
“好,那就收集起来。”朱琳泽对张龙吩咐了一句,又看向傅山问道:
“先生对这海鱼也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就是多读了些书。”傅山摆了摆手,言语之中带着感叹:
“未见殿下之前,傅某还稍有自信,可见了殿下,傅某这米粒之光就不值一提了。”
朱琳泽摇了摇头,开口邀请:
“这里让他们处理吧,先生陪我走走如何?”
“荣幸之至。”
两人径直来到了艉楼的顶层甲板。
吹着海风,看着最后的一丝光亮沉入海平面,朱琳泽突然问道:
“先生,你觉得人性本善还是本恶?“
联想到短短的一天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傅山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
“孟子曰人性本善,荀子曰人性本恶,傅某以为人性如同天道,无善无恶,它的本身只是一团欲望。”
见朱琳泽认真倾听,没有打断的意思,傅山继续解释道:
“人饿了要吃饭,冷了要穿衣,遮蔽风雨要住房,长大了要娶妻生子,这些皆为欲望。
欲望本身无善无恶,他只是一种本能,一种如同风雨雷电般的存在。”
“如果人性只是一团欲望,而欲望又无善无恶,那人和畜牲有什么区别?我等保家卫国,守护百姓的意义又在哪里?”朱琳泽盯着傅山,问出了两世的疑惑。
傅山笑了笑,斟酌片刻,温和说道:
“人和畜牲的区别就在于人的欲望有束缚,而畜牲没有,若是人的欲望没了束缚,或者选择性的没了束缚,那人和畜牲也就没了区别,比如殿下所杀的西班牙人和倭奴就是如此。”
说到这里,傅山突然朝着朱琳泽跪了下去:
“有些话傅某不吐不快,若是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还请殿下赎罪。”
“这是做什么?”朱琳泽一把扶起傅山, 语气诚恳:
“琳泽虚心求教,先生所思所想,但说无妨。”
傅山起身,由于激动,声音里带着颤抖:
“何为国?国不是哪一个皇帝,也不是哪一个朝廷,甚至不是哪一个朝代,国是华夏沃土上的人和传承。
保家卫国守护百姓,保的是传承,卫的是疆域,而守护的是炎黄子孙的魂。
传承、疆域和魂就是我等欲望的束缚,也是因为有了这些束缚,汉人才可以称之为汉人。”
听到这话,朱琳泽呼吸一滞,表情略显僵硬,下一秒,他又不甘道:
“可我觉得大多百姓并没有魂,他们只有欲望,谁满足他们的欲望,就会跟谁走。”
傅山看向朱琳泽,审视片刻,才笑道:
“若殿下真这么认为,昨夜就不会和袁天赦说因鼠烧房的话,也不会承诺为大仑山惨案的几万怨魂讨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