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狂风呼啸。
帝国西北,休伦古堡,地牢。
几片鹅毛大的雪花飘进铁窗,落在一名年轻男子英俊而憔悴的脸上。
脸上一阵冰凉,雷因打了寒噤,缓缓睁眼,眼里阵阵迷茫。
很快发觉自己躺在地上,他站起身,四下打量。
漆黑的墙壁砖石砌成四面,其中一面嵌着同样漆黑的铁门。
铁门上有个小窗口,外边有些灯烛亮光,却照不进地牢。
小窗对着的墙上,几个大一些的窗口。
唯一的光源来自铁窗之外,被拇指粗细的铁栏杆切成几块。
望着分割开的窗外飞雪,雷因靠近铁窗。
碰了下铁栏杆。
缓缓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
凝望着雪花在掌心融化成冰水,视线远眺。
极远的方向,浪花翻涌,黑蓝色的大海和洁白的大雪交相呼应。
雪花与冰水的寒意,海浪与暴雪的冷意,和栏杆的冰凉一样真实无比。
“……所以,我这算是穿越了……还是觉醒了前世记忆?”搓搓手中的冰水,他喃喃自语道。
此刻他脑海里,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
一种记忆里,他是亚斯兰大陆上,白银之锋的一等魔晶骑士,雷因·加兰特。
另一种是一名毕业五年,先在事务所,后到街道办的法学研究生,雷因。
非要分个时间顺序的话,前一种记忆在前,后一种是他在这地牢昏迷后获得的。
昏迷大概只有几秒钟,他却以“雷因”这个身份,真真切切度过了一生。
出生,小初高,本科,读研。
在大城市一家事务所待了几年,受不了合伙人的职场PUA,回到老家考了个街道的法律援助岗。
趁着假期熬夜刷一款手游,眼一黑,在这个地牢醒了。
“所以这到底是……算了,不重要,就当是前世。”
再度喃喃自语一句,雷因的眼神渐渐清醒。
手一直伸在窗外,这会儿已经冻得发麻。
缩回来,连哈气带搓手。
手掌渐渐温暖,眼中却泛起寒意与杀机。
他被人陷害了。
皇帝这次来西北,名义上是巡察帝国疆土,实际上是来私会情妇的。
有私生子那种优先。
很多人都知道装不知道,比如陪同的大臣,作为护卫的最强军团军团长。
最强军团是白银之锋,军团长护卫皇帝,白银之锋自然来了不少。
之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私会休伦古堡的情妇和私生子时,皇帝让大部分陪同的人在一百多里外的伊洛古堡等候。
他自己只待带着少数近臣来到休伦古堡。
几支白银之锋中队跟随到了休伦古堡。
雷因所部便是其中之一。
而雷因万万没想到的是,冤枉陷害自己的,正是休伦古堡的情妇和私生子。
昨天,因小队长的身份,他“幸运”的被特许在古堡一间单人房休息。
现在想来,这不是幸运,而是早有预谋的陷害开端。
甚至皇帝会来这里,也是被蛊惑了,为的就是陷害他。
恪守职责,在古堡外的军营用餐后,他才进入古堡。
径直进房,没有去任何地方。
半夜,房外传来骚动,隐约有人在喊“窃贼”、“刺客”。
久经训练,他瞬间惊醒。
来不及穿上盔甲,蹬上战靴,拔出长剑,冲出房间。
很快就发现,他并不熟悉休伦古堡的结构,一时站在门口干着急。
不过骚动和喊声还在继续,听上去还越来越近。
分辨出声音正朝这边过来,他精神一振,迎了上去。
那边一定在追窃贼刺客,自己迎头赶上,恰好能将乱贼包围。
很快看到那些人。
转瞬就察觉不妙。
一个禁卫军的中队长挺着十字剑,神情肃然。
数十名手持长戟的禁卫军,个个紧张而警惕。
还有几个慌里慌张的侍女,她们躲在中队长和禁卫军之后。
“就是他!就是这个人!要行刺陛下的就是这个人!”
几个侍女尖叫着指向他。
“上!把他抓起来!如果反抗,就地格杀!”
中队长长剑一挥。
数十个长戟禁卫军冲了上来。
换个处境,这几十个禁卫军,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白银之锋最强军团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
即便帝国已经承平数年,白银之锋极少征战,日常训练却是全帝国乃至全大陆强度最高的,军团上下从不仗着武力生事,却没人敢主动招惹。
至于禁卫军,只能说帝国之初还够看,现在早就因为帝都君庭的安逸,成了人尽皆知的老爷兵,不堪一击。
凭借往日训练,他轻松看出,那个中队长和那些长戟兵步伐与配合一塌糊涂,到处都是破绽。
他最少有九种办法杀出重围。
问题是,杀出去又能如何?
纵使这场围困有什么误会,他但凡动手,性质就变了。
皇帝就在休伦古堡,动手,就真成了图谋不轨的刺客。
“你们要干什么?”
当时,为了避免更进一步的误会,他丢下长剑,急声厉喝。
“看清楚,我不是什么刺客!
“我是白银之锋第三营第一大队第一中队第一小队的队长,雷因·弗里德里希·加兰特!
“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没人理他。
包围圈越来越小。
包围之人神情越来越警惕。
眼神越来越充满敌意。
“抓住他!搜他房间!”
逼近到几步距离时,中队长也是一声厉喝。
几名长戟兵冲上来,反扭住他双臂,将他摁在墙上。
另外几名冲进他的单间。
出来时,他们每个人捧着一把珍珠翡翠、金块玛瑙。
“找到了!就是这些!这窃贼床下还有!”
那一刻,本来还怒气满面的雷因心凉了半截。
绝对是陷害!
他绝对说不清的陷害!
手持长剑站在屋外,几个侍女指认,一个禁卫军中队长加几十名士兵包围,以及“人赃并获”。
他就算有八张嘴都说不清!
更心凉的是,他激怒之下正要分辩,皇帝来了。
不光是皇帝,还有他那个情妇和私生子。
“陛下!就是他!我跟巴蒂亲眼看到的,就是这个人!这个人想要行刺陛下,被我母子两人撞见,心虚跑掉了,但肯定就是他,我们亲眼看到的!”
那个情妇跟之前的侍女一样,见到他就尖叫起来。
“对!父亲!就是这个人!我从书房看书回去,见到他在偷东西,我怕自己不是他对手,找到弗雷德队长一起来抓他,没想到他还胆敢行刺父亲!”
私生子也指着他尖叫。
依帝国律法,私生子是没有皇位继承权的,他只能称呼皇帝为父亲,除非他母亲经过宫侍院认同成为皇后。
但指着雷因尖叫时,那个私生子得意洋洋的神态,仿佛自己是个皇储一般。
说实话,雷因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只是侍女、禁卫军指认,哪怕有“赃物”,他还能说自己是被栽赃陷害。
可即便对那对情妇母子不屑一顾,他也知道一件事。
身为骑士,恪守职责,他以效忠殿下、皇帝与帝国为己任。
私下里却觉得,皇帝陛下有些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只是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这种性格的皇帝,有了情妇和私生子指认,一定会相信,他就是犯了偷盗行刺之罪。
“……抓起来,关进地牢,回君庭后,押送到审判庭,公开行刑。”
皇帝确实信了,沉着脸下达了命令。
被关进地牢前,他已经心死如灰。
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无缘无故,那个情妇,那个私生子,禁卫军的中队长,长戟兵,侍女……
他们为什么要陷害冤枉他?!
他从未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
父亲也出身军伍,而且为国捐躯,这种家世,他怎么可能做出违法乱纪的事?!
所以为什么有人要陷害冤枉我?!
就因为我是个好人?!
那时雷因还没有前世记忆,不知道这句话。
现在他恍然,好人,似乎……就是会该被拿枪指着。
同样是前世记忆,他这会儿明白,陷害自己的,就是指认他的人。
或者说,他们背后那些人。
那些人最终目的,并不是他。
而是他所在的白银之锋的军团长、“白银军神”、帝国唯一的选帝侯。
琳迪斯·艾卡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