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市人民医院,高干单人病房里,来自异国他乡的冈门横样手上缠着石膏,半躺在病床上。
他觉得相比于心灵遭受的打击,身体上受的那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年纪刚十八的他在某人的影响下,对中国文化十分热爱,这次参加青年代表团来考察,他是无比地兴奋,因此一到安州,他就偷摸着跑了出来。
他的汉语很好,这给了他强大的自信,认为自个儿走南闯北不在话下。
这里是有着五千年文化沉淀的礼仪之邦,孔孟之道,程朱理学,阳明心学,唐诗宋词,文化灿烂如星河,他质朴地认为,哪怕是贩夫走卒,也会几句之乎者也,深藏大义于胸。
在人民广场碰见奖到底该怎么分那事纯属是偶然,他很勇敢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认为这个时候不可讲究中庸之道,必须分出个是非曲直,主持真理。
然后他就被打了,混乱中被打断了一条胳膊。
所以,冈门横样很受伤,他觉得有一句诗可以形容他的心情,‘我心一片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不好意思,尊贵的领导们,横样正在休息,不方便会客,诸位请回吧。”
病房门外,市委副书记陈兴国和副市长宋援朝在公安局长胡海明的陪同下,前来看望冈门横样,不过被拦在了门外。
“您好,麻烦您进去跟横样先生说一声,我们代表安州市政府来看望他。”胡海明不卑不亢说,“同时现在事件在调查中,根据我国法律,横样先生作为事件的参与者,我们也需要向他了解一些情况。”
见胡海明如此说,守在门外的那人点了点头,进门问了一声,随后拉开了门。
走进病房,看到病床上的冈门横样,陈兴国和宋援朝都是一愣,俩人知道是个年轻人,可没想到这么年轻,就是个半大孩子。
“你们是来道歉的吗?”冈门横样扫了一眼三人,眼神很是倨傲,“我不接受这种无意义的道歉。”
“我知道,你们是这个城市的领导,是这个城市的父母官,在你们看来,我就是一个孩子,不懂事瞎插嘴这才被卷进去,导致自己受伤。”
三人此刻内心的想法确实是这样,你说你瞎凑什么热闹,给大家伙惹出一个这么大麻烦。
“哼,可我要告诉你们,我不在乎自己手上的伤。”冈门横样情绪激动指了指缠着绷带的胳膊,“相比于断了的手,我更在乎的是,我的信仰崩塌了。”
“我热爱中国,热爱你们的文化,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想要所有人都真诚,博爱,世界从此和平,那一定要靠中国文化,因为你们几千年前就提出了天下大同的梦想。”
“我满怀希望的来到这里,可是迎接我的,是什么,是野蛮,是讲不通道理就用拳头说话的野蛮!”
冈门横样越说越激动,站着的三人内心却是无语的很,他们以为,受伤的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毕竟是本子着名财团的未来接班人,可眼前,却是一个高谈阔论的理想主义者。
“我不接受你们的道歉,这种毫无意义的道歉,我要的是真正的道歉,你们伤害了一个热爱中国文化的人,一个信奉大道为公的人,一个满怀希望天下大同的人!”
陈兴国此刻脑子里满是问号,身为市委副书记,他有着丰富的与人谈话的经验,不论是旁敲侧击的暗示,还是如沐春风的训斥,他都很在行,可眼前这个,他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个,是这样,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安州市市委副书记陈兴国,就是你说的安州父母官,首先,我很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也很感谢你对我们文化的热爱,其次关于这次事件,它并不能代表全部......”
“不要说了,你这套官僚主义的说辞我不想听!”冈门横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陈兴国,“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们的官僚文化,大明盛而转衰,腐朽的文官集团是罪魁祸首!”
陈兴国很想笑,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笑的,因此只能尽力憋着。
“小伙子,在我们这里,我们这些年长的人都这么称呼年轻人,见到你没事,我们很放心,关于你的想法以及诉求,我们已经了解了,我们会尽快给出解决办法,但是也请你答应我们,不要将这件事扩大,这样对往后两国的交往会有影响。”宋援朝开口说。
“不,你们此刻考虑的还是利益,根本没有想过我所受的伤害,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伤害,是对所有热爱中国文化学习中国文化之人的伤害!”冈门横样义正言辞,“我不会答应你们任何请求,我现在需要道歉,一个真正的道歉!”
“好!”宋援朝点了点头,“那请你给我们一点时间。”
“我们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等出了病房,陈兴国和胡海明都看着宋援朝。
“援朝市长,你准备怎么办?”陈兴国问,“黄书记可就给了咱们三天时间。”
“陈书记。”宋援朝忍不住笑了笑,“这小子高谈阔论,谈经论道的,我看咱们请一个大学教授过来,给他好好上上课,问题应该就解决了。”
“我看行。”胡海明也笑,“这小子汉语说的这么好,打小学的吧,真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呵呵。”陈兴国也是在笑,“真有意思,不管怎么说,应该是个能讲通道理的人,这是好消息啊,咱们也能松口气了,师范大学我认识一个教授,研究汉语言文学的,过来治他应该够了。”
三人说说笑笑,走出医院,各自都放下了压在心口的大石头。
‘大明盛而转衰,腐朽的文官集团是罪魁祸首!’
真有意思啊,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