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上方挂着一块方型镜片,他洗完了脸,对着镜片看清了自己面容;
镜子里的自己大概二十五六,剃得一头寸发,眉毛浓密,单眼皮,细狭眼,鼻宽嘴阔,加上一米七六的个头,体格健硕,透着粗犷的寒酸味。
显然,这就是自己的现实相貌,相貌平平,呆板老实,放在人堆里毫不显眼,怪不得时髦女子不待见自己。
然而这只是表象,他心事踌躇时紧锁双眉,细狭的双眼就会皱成三角型,显得阴鸷狠厉,分外瘆人。
这是一双见惯杀戮的眼眸,犹如豺狼,因为他早已满手血腥,罪孽深重。
他在关东洲经历过地狱般的残酷训练,在三十比一的淘汰赛里存活下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毕业的大连特务,每一个都蜕变成了魔鬼,阴狠狡诈,残酷无情。
杀人行凶,他丝毫没有罪恶感,杀戮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就像雪原上的孤狼,为了逃脱困境,他可以极度隐忍,若遭受威胁,便会反杀所有知情人,决不心慈手软。
夏吉祥面对镜子呆愣了片刻,才慢慢脱下衣裤,浸在水槽里反复漂洗,洗去厚厚的尘土,晾在水龙头边上的晾衣绳上,同时陷入思考···
出于职业习惯,他不相信任何人,对一切都充满怀疑,习惯记忆每一个接触之人的言行,分析利害,判断得失。
提灯,是什么?好像是一种特工暗语,运送任务所用的暗语,而车夫···做生活,做事···很明显,指的是执行运输任务的特工。
而自己当时在执行什么任务,为什么会活埋在瓦砾堆里,是遭遇了轰炸,还是被灭口暗杀?
可惜前因过往,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慢慢回忆了···
难道自己已经被上司摒弃了,成了一枚送死的弃子?
那现在在上司眼里,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死了的特工,也就没了价值,很快就会被遗忘。
如此被遗忘也是一桩好事,自己正好远离乱世纷争,隐名埋姓生存下来。
但是莫小刀这伙人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带人到坍塌现场挖掘,特意寻觅幸存者?
谁是他们原本的搭救目标,他们在寻找什么?
这个莫小刀,很不简单···他带着自己脱困后,为何把自己安置在暗娼家里,嗯···他要监视自己,考察自己品性,那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夏吉祥思绪良久,想回忆一些过往,找到点线索,可只觉得头昏目眩,阵阵发虚,他奔波半宿,体力早就透支了。
既来之,则安之,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夜里寒凉,但北方人耐得苦寒,夏吉祥又用凉水擦了擦身子,将被褥铺在过道里,关了灯,将匕首与手雷藏于被褥下,便钻进铺盖睡下了。
疲惫昏沉中,他又发了噩梦,恍惚感觉自己身处大兴安岭,躺在冰寒阴冷的营房里,屋外狂风呼啸,大雪漫天,大通铺上一排室友都在瑟瑟发抖,牙齿嘚嘚打颤。
而身边一位同伴冰冷僵硬,已经没了呼吸,他却不敢声张,否则要挨一顿暴打,只能半梦半醒,默默等到天明···
契卡契卡···不能声张,契卡会来,那双锃亮的皮靴,卡其色的毛呢制服,还有晃动的托卡列夫手枪皮套,一旦来到跟前,就要面对死亡凝视。
报告教官!374号身体健康,思想端正,随时接受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