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区宝山路,岩井公馆。
夏吉祥穿着一身藏青色学兰服,恭谨的走进馆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馆长岩井贞一,还有总干事袁雪岩,人事总管翁之和。
“拜见总领事大人!袁塾长,翁助勤两位阁下。”
夏吉祥深鞠一躬,用了日式敬称,一副公馆职员的作派。
日本机关等级森严,夏吉祥这样的组长官微职小,如果不是特别召见,他是没有资格晋见岩井贞一的。
岩井贞一望着夏吉祥,露出嘉许的笑容,夸奖道:
“吉良君,你一骑讨训诫七十六号特务的事迹,刚才我都听袁君说了。
很好!你的武勇,彰显了我们岩井机关的威严!”
夏吉祥又鞠了一躬:“哈!荣耀属于机关团体,卑职唯有勤勉奉公!”
岩井贞一哈哈大笑,指着夏吉祥对袁雪岩二人说:“就让吉良君担任公馆的武术指导吧,以后他就是咱们的冲田总司了。”
至于特工队总队长,就让海军大尉植场隼人担任吧。”
袁雪岩微微一愣,随即附和说:“这样也好,正好夏和元的妻子刚刚分娩,就让他带薪休假,照料几天妻子吧。”
“嗯,允了。”岩井贞一点着头说:“吉良君,许你休假三天,每月的津贴,给你增加二百元军票,去总务那里领取吧。”
“哈!多谢各位长官栽培,卑职感谢不尽!”
夏吉祥隆重致谢,随后退出了办公室。
所谓武术指导,就是公馆特工队的总教官,负责监督新队员的日常训练,没有行动指挥权。
岩井贞一嘴上说完全放权给袁雪岩,到底留了一手,特工总队长还是由日本军官担任。
工资涨了二百元军票,对夏吉祥来说聊胜于无,他根本不屑使用军票。
这种日本军票不能与日元兑换,很难在租界里流通,日军强行用军票支付日租界开支,每月开出数百万军票,相当于打白条给租界当局。
而英法当局不敢跟日本人翻脸,只能忍受日军用军票对租界进行经济渗透和盘剥。
当时岩井公馆印刷社就负责印刷军票,用于支付日伪机关的各项支出。
而日军在占领区大肆推行军票,强制规定军票与法币比价等值,公然用废纸从中国民间大量掠夺物资。
······
不管怎么说,夏吉祥升职为武术指导,在岩井公馆的地位提升了一大截,而他今天来公馆述职,其实也是另有目的、
故而他守在走廊上,等袁雪岩他们谈完公事,离开了馆长办公室,他便快速迎了上去,用眼色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和元,有话到我办公室说吧。”
袁雪岩跟夏吉祥打了个招呼,边走边继续与翁之和讨论,二人说话也不刻意背着夏吉祥。
夏吉祥默默跟在两人后面听着,就听翁之和一直在说,要尽快换掉外勤组副组长薛英辉,原因是这位游击队长太过正直,且不懂得掩饰情绪,不适合做卧底工作。
为了避免整体暴露,袁雪岩当即决定制造一起意外事件,让薛英辉诈死脱离岩井公馆,带着小丫头栾洛莹返回苏区。
而护送两人离开尚海的任务人选,袁雪岩没有明说,夏吉祥也知道着落到自己头上。
三人来到公馆的另一幢房子里,也就是‘兴亚建国总部办公室’。
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办公室墙上挂着袁雪岩大字手书的‘忠诚事业’,却不是忠诚于所谓的兴亚建国运动,而是一群地下党,忠诚的进行抗日斗争。
关起房门,屏退了闲杂人等,夏吉祥方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二位先生,我可以动用自己的人脉,护送薛队长她俩离开尚海,但是在此之前,我需要袁先生先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和元,只要能做到的,我们一定尽力帮你。”
袁雪岩没有推诿,他推了推眼睛,平静的看着夏吉祥,眼里满是信任。
夏吉祥怔了片刻,恍惚间仿佛又见到宫远航温润的目光,他定了定神说:
“我要办一件私事,打算混入日本人的华中铁路公司,暗中寻找一份商业文件,这东西对我非常重要。
可问题是我不知道文件存放的具体·位置,需要用较长时间,逐个办公室去搜寻,所以我需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和身份,带上几个心腹,正大光明的混进华中铁路公司,这就得请袁先生出谋划策了。”
“我懂你的意思,让我好好想想。
袁雪岩抱着肩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就听翁之和在一旁提醒说:
“那个华中铁路公司应该隶属华中振兴株式会社,他们日本人把持了长江中下游的铁路运输与内河航运,彻底控制了航运权。
记不记得咱们参加过日侨居留民团搞的联谊会,当时日本外务省以战事为由,宣布封锁长江航道,扣留好几艘外国轮船,致使葡商轮船公司停航,现在两江航运,完全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有了!我想出来个一举两得的主意,”袁雪岩很兴奋的说:
“现在日本人很想打通国统区的走私贸易,他们的货物滞留在津浦路与陇海路,还有沪杭、淮南等地,这些地区都在华中铁路公司运输范围内,
我们要做就把生意做大,就以重启南北走私渠道的名义,联络华中铁路公司高层,以及青洪帮漕帮的大佬,
再拉上特工总部的丁默邨、李士群,以及七十六号里军统出身的高级干部,比如刚叛逃过来的苏成德、童国忠、马啸天等人一起入伙,
会谈地点么,我们可以顺理成章的定在华中铁路公司。”
“我来补充一点,”翁之和插话道:“单是召集汉奸倭寇会谈,那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也不会允许人随便走动,让你从容搜索文件。
我建议搞一场隆重的联谊舞会,让与会者带妻妾或女伴到场,这样你才有机会走遍各个房间,找到要找的东西。”
“不错,这将是一场中日亲善的盛会,有利于和平宣传。”
袁雪岩眼睛一亮,强调说:“我们要提高晚会规格,派我们的人加强安保力量,原则上只允许处长或大队长级别的干部,带着家属参会,就这么定了,我们即刻安排筹划,晚会就预定在下周周末。”
夏吉祥见袁雪岩二话不说,不惜大费周章来满足自己的要求,不由得感谢道:
“大恩不言谢,两位先生,此事办完,护送薛队长与栾小姐的任务,就包在我夏吉祥身上。”
······
当天下午,午饭刚过。
租界汉口路上,梅仁轩书寓前,已经停了几辆轿车。
自打卢文英的书寓重新开张,很是请了几个会乐里的头牌姑娘帮场,每日贵客盈门,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就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夏吉祥下了轿车,吩咐随车保镖待在车上。
为了出入安全,夏吉祥也给自己配置了一辆轿车,又从扬子饭店的保安队里,选了两名枪法好的可靠队员,作为自己的随身保镖。
如今他有车有房,出行有保镖护卫,俨然一位年轻豪绅,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另眼相待。
夏吉祥来梅仁芳书寓,不是找卢文英寻花问柳,而是专门来见詹森。
詹森作为一个独行杀手,以前总是神出鬼没,行踪不定。
如今他有钱就来找小金花嫖宿,用命挣来的钱不是花在小金花身上,就是输在麻将桌上。
夏吉祥进了书寓,自有卢文英亲自接待,将他带入一间雅室,奉上茶水点心。
过不多时,门帘一挑,熬夜熬得眼眶乌青的詹森走了进来,咧嘴笑道:
“夏哥,你来了太好了,正好这两天我手气不顺,牌桌上斗不过那些巾帼英雄,你有什么好生发的买卖要做么?”
夏吉祥见状很是吃惊:“哈特,你怎么搞得像个病痨鬼似的,莫非抽上烟土了么?”
詹森打了个哈欠,悻悻说道:“那倒是没有,小金花她唯恐我和别的姑娘相好,整日索求无度,把我榨干了不说,还要我陪她玩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