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空洞着,反反复复的,只是一个劲要求给儿子收尸。
他直言不讳的说,哪怕罪大恶极之人,暴尸多日也是极限,再将腐烂的尸首置于城中,恐怕会引起疫病,这是极不人道的。
丁默邨与李士群对此也找不出反对理由,最后对视一眼,便做出承诺;
“好吧,尹先生,你可以将令公子的遗体火化后,将骨灰带回原籍。”
尹丁一得了这句话,便怔怔站了起来,告辞说:
“那我先回去处置小儿,完事了再回来领罪。”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那失魂落魄的步伐,当真是心如死灰。
特务们自发让开一条路,眼看着他踉跄走出七十六号公馆。
尹丁一坐上市政公署派给他的轿车,回到所住的招待所。
他回到自己的单人客房,就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皮箱子,打开箱子拉链,箱子里面摞着一叠衣服,还有些钞票银元和几只机械手表。
但是将衣服和散碎物品搬开,打开夹层,便是一排雷管与炸药。
尹丁一此时一改颓丧的表情,开始专心的组装炸弹引信,外人都以为他只是职业军官,其实他也是一名资深特工。
早在1932年春季,第一次淞沪会战结束不久,日本陆军省次官、关东军司令兼驻上海派遣军总司令白川义则,在虹口公园举行陆海空三军阅兵仪式,庆祝倭皇天长节生日,
就是他尹子勤(化名尹丁一)联络鲜族独立党人,供应武器并协助组装炸药,委派金天山、安昌杰、尹奉吉三人前去捣毁庆祝会,
炸死炸伤多名日军高官,重伤并炸死了白川义则。
后来他听说白川义则死在日本陆军医院,尚海全城大搜捕,很多抗日志士惨死在日军枪下。
尹子勤便偕独立军首领金天山逃到苏州,再通过宫家船运公司远赴香港。
不久后金天山应召去了美国,尹子勤就回到广东,因为老蒋消极抗日,便与李兴融、李济深、陈铭枢联合粤、桂、闽三省出兵讨蒋,
建议夹击广州后再行北伐,后因胡木兰告密,尹子勤被逮捕关押,直到1937年二月才被放出,成了军统重点监视人员。
抗战全面爆发后,尹子勤经同学叶挺介绍,任华北抗日第九军司令兼特派员,负责统战工作,与王揖唐为首的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往来交涉,打得火热。
然而七七事变之后,王揖唐彻底投靠日本人,不但大肆扩充伪警察部队,还组建了 所谓的“华北青年团”,执行 “治安强化运动”,
替日军大肆搜刮物资,捕杀残害了大批抗日军民。
尹子勤的统战工作失败,愧疚之下辞职转去尚海,与独生儿子尹子宣(化名)会面。
尹子宣当时担任抗日锄奸总干事,其实就是光杆司令一个,独来独往的军统特级杀手。
不过由此一来,尹子勤也算与老蒋重新建立了联系,于是老蒋通过侍从室主任,给尹子勤发了一道‘返渝听用’的指令。
未想到尹子勤刚刚返回山城,就听到儿子的噩耗,再回尚海已与爱子阴阳永隔。
所以尹子勤化悲痛为力量,他决定发送完儿子之后,就与驾驶一辆炸弹轿车,七十六号同归于尽。
可就在尹子勤专心致志组装炸弹之时,突然听到敲门声。
他连忙收起箱子,用被子盖上炸药。
“谁呀?”
他揣着匕首去开门,未想门刚一打开,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扑通一声跪在眼前:
“公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