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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吉祥将汽车停在岩井公馆前院,下车径直来到袁雪岩的办公室。
他敲门而入,进屋就见袁雪岩坐在桌前写字,室内只有他一个人。
“袁先生,打扰了,我想跟您说点事。”
“和元来了,稍等,马上就好。”
袁雪岩刷刷几笔,批阅了一份文件,起身向沙发走来,亲热的打着招呼:
“坐吧,有什么事尽管说,跟我无需客套。”
夏吉祥踌躇了一下,与素来仰慕的宫远航不同,他对袁雪岩始终有一种疏离感,彼此说话也很客气。
加上他已决定离开尚海,就把该交待的事都说了出来:
“是这样的,袁先生,按照先前的借款协议,这个周末那艘美国邮轮就会抵达十六铺码头,
船上装载的货物既有通用食品公司的罐头,也有你们需要的医用药品,
我让拉穆尔通过(美国)的对口公司,给你们开具了各个百货商店的进口发票,
等卸船以后,通过工部局控制的码头仓库,你们就可以接受这批物资了。”
“嗯,我们已经收到通知,掌握了货运航班消息,正在调派人手,组织车辆,争取将药品安全送到苏北去。”
袁雪岩注视着夏吉祥,感慨道:“和元,你筹措的这批物资非常重要,它会极大的缓解根据地的困难情形,尤其是消炎和急救药品,
可以挽救很多战士的生命,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不需要感谢,袁先生,我在临走之前,能为抗战出一份力,也算是回报了宫先生的知遇之恩,和您的回护之情。”
说着,夏吉祥又从怀里取出一张支票,双手呈递过去,沉声说道:
“袁先生,这张价值两万元的汇丰银行本票,是我一点私人心意,您不要客气,尽管收下,说不定日后在危急时刻,可以为您买通一条生路。”
“这···和元,这如何使得,我们地下党是不蓄私财的。”
夏吉祥态度沉稳,目光坚决:“不,您必须收下,否则我决不罢休。”
袁雪岩推辞不过,站起来感慨道:“唉···好吧,我收,我收下,不过我有个请求,还得请和元你帮忙。”
“袁先生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袁雪岩将支票递回给夏吉祥,嘱托道:“是这样的,我们地下组织急需枪支弹药,所以通过特殊渠道,我们联系了公共租界的英籍官员,
可以从他们巡捕房的军械库里,不时购买一些淘汰的枪支,如果你愿意用这笔钱给我们采购枪支,那就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夏吉祥低着头沉默不语,他思忖了一会,才勉强一笑道:
“袁先生高风亮节,不是我这样鄙薄之辈所能理解的,那就依先生,采购军火这事,我会交给同心会张大当家的(张良鹏)去办,
张良鹏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以后他就是我在尚海的代理人,袁先生可以约定一个交货地点,制定稳妥的交易方式。
到时我可能就不在尚海了,等拿到这批枪支,你们自行交接吧。”
“怎么,和元,在这全民抗战,民族危亡的时刻,你打算近期离开尚海,不再回来了吗?”
“是的,袁先生,不要跟我说什么家国情怀,不做汉奸,不卖祖宗是我做人的底限,这一点我问心无愧。
但是这条民国破船已经烂透了,没指望了,我不想与之同殉,只想它彻底沉沦前,及早逃离出去。”
夏吉祥深沉的叹息道:“说到底,我是个穷人,一名强徒,一个从饿殍堆里挣扎出来的,穷凶极恶的穷鬼!
我借着战乱杀人锄奸,巧取豪夺,积攒了一份血淋淋的家当,坑蒙拐骗好几个女人,有了些许儿女。
既然有了家室产业,必然难舍娇妻稚子,所以特来向先生辞行。”
袁雪岩感伤叹息着,最终什么也不说,摆了摆手。
“那我告辞了,袁先生。”
夏吉祥深施一礼,转身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