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喜色在短短几秒内褪去,像是猛然发现了什么重大漏洞。
他目光上移,从被子中间拿起一张纸,端详片刻,突然大怒,气急败坏地撕烂!
宿舍里传来少年无能狂怒的嚎叫声。
……
傍晚,病房。
宋河坐在病床边,拿着水果刀削一枚苹果皮。
削完,熟练地切块,放在盘里,递给邓教授。
这段时间,每隔几天,他便会来看一眼邓教授,也没什么功利的目的,单纯是找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聊聊天,以及探望一下病号。
“你今天的状态很沮丧。”邓教授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
“确实沮丧,我怀疑我走错路了。”宋河叹气。
邓教授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吃苹果,目光望着他。
“今天上午好不容易找到感觉了,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证明纸把我床都铺满了。”宋河解释,“写到最后快出结果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重要参数,往前找,证明步骤中间有个大漏洞,无法解决那种,傻不啦叽的白忙一场!”
“数学就是这个脾气,喜欢和人开玩笑。”邓教授道,“浪费几天几个月都算小玩笑,真的大玩笑是那种研究了一辈子的数学问题,最后发现走了半辈子弯路,我一个同学就因为这个投湖了。”
宋河吃惊,歪头想了想,“没听说数学界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数学界要有他的名声,他也就不投湖了,一辈子赌一个研究方向,最后没赌对,于是在数学上没留下任何痕迹。”邓教授说。
“你可以把他想象为平行时空里,在赛百味当了一辈子收银员也没做出成绩的张益唐。张益唐成功了,但同时至少成百上千个孤注一掷的无名数学家报废了。”
“斗胆说,这位投湖的前辈,也没有张益唐那种佛系心态。”宋河道,“张益唐即便没能憋出轰动数学界的大招,估计他还会安安静静地当个收银员,不会跑去投湖。”
“这很难说,人上了年纪,心态会变的。”邓教授道,“我经历过这种心理难关,恐惧浪费一生,但这种难关恐怕你不会经历了,你是天才,已经青史留名,你的人生悬念是能在历史上留下多少篇幅,能不能赶超爱因斯坦这种人物。”
“您抬举我了。”宋河惶恐,“岂敢岂敢!”
“你今天上午遇到的这种挫折,如果你继续走下去,会遇到成百上千次,要尽快适应。”邓教授把话题扭转回去,“什么时候适应,决定了历史书上你的篇幅,决定了你能不能进科学界的本纪。”
宋河冒汗,邓教授说话语气平平淡淡的,用词太吓人了。
本纪是什么?司马迁《史记》里面的档次,什么高祖本纪项羽本纪,皇帝级别的神人才能进!
科学界的本纪,基本就是能在课本上留个头像照片的科学家,宋河还没敢想那种高度,简直遥不可及。
“邓教授您不用安慰我,我这人抗击打能力还行,难受来的快去的也快。”宋河坦诚道。
“难受的时候,感觉自己是制造废纸的机器,高兴的时候,千禧难题也敢摸一摸……但两种极端情绪都不会持续太久,来跟您聊聊天,蹭点您的学术气息,我一会儿就回去继续证明了。”
“好,有这种心态就好。”邓教授点点头,“再给你加把劲吧,你不是说杨静山证明完成了吗?”
“对,他说他证完了。”
“我看过他的证明过程了,他没证出来。”邓教授语出惊人,“漏洞太多,根基不稳,他造出来的只是一栋危房,轻轻一踹就垮了。”
宋河瞪大眼睛,整个人迅速精神了。
“所以你不要泄气,加加油,打败杨静山大有希望。”邓教授淡淡道。
想了想,宋河犹豫着问,“邓教授,杨静山是您的学生吧?您怎么能鼓励我这个外人,去战胜您的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