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也注意到了这点,又问:“这是我惹来的麻烦,和你无关,你真愿意帮我?”
“他们又不是田伯光。”王野轻声道:“还有,你爹救我而死,我欠他多少,都记着。我会帮你,到死为止。”
女人毫不犹豫道:“杀。”
说完这话,立刻回头,往房间里面走进去。
三人听了,大惊失色,忽然眼睛一个对视,都要朝着女人扑出来。但在这之前,王野一个闪身,刀光一现,出鞘三寸,笑盈盈拦着三人。
他堵住门口,对后面问:“你进去,是害怕看杀人?”
女人的声音从门子里传出来:“我是去收拾细软,你敬田伯光三分,杀了他们之后,我跟你。但别说什么到死为止的话,我不信。”
“还有。”女人紧接着又说:“你等我出来再杀他们,我要亲眼看他们死,你再看我怕不怕。”
……而且还很要强。
王野挑一挑眉,同时三个男人彻底绝望地冲过来,他一刀鞘一个砸晕了。
其实王野这个杀或放的问题并不是尊重女人的决定那么简单,这个问题有标准答案。
怎么办?唯有杀!
他明知故问,只是试探,试探女人可不可以被救。
王野跟随着戚家军不过三月,打倭寇其实不算最头疼,他见过许多平民认不清局势,倒打一耙的事情,连英雄一时的戚继光也得抓破头皮。
从那一刻王野就认识到了:这世界上是有很多可怜人,但人不自救难被救。
所以如果她不愿杀人,王野也会念着老董的恩情继续救她,但绝不会有什么“到死为止”的保证。
可实际是女人有老董的那股子半死也要拖人下地狱的狠劲,她是可以被救下来的人。王野突然发现,自己无需想什么好的坏的,只需动手中的刀。
她不尊重命运,也不相信命运,她要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真是不错的女人呐。
女人终于出来了,她带着的东西很简单,一个包袱,轻装上阵,剩下的东西毫无留恋,手捧一本无有名目的书,将其塞给了王野。
“什么?”
“家传武功,七代单传。”女人道:“爹爹靠这个赖以谋生,可惜是硬派功夫,我学不成,留给我儿子的,你拿去看看。”
武功?
王野一瞬间有些恍惚,这才想到老董吃了满脸毒针,仍能爆发后力,擒抱猿飞……
这种超越常人的本领,难道就是这一卷书的功劳。
“真大方。”
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武功这么快就到手中,王野挑了挑眉。
不过仔细想想,除了那临死的一瞬间,老董平日里好像也不咋地,他燃烧起来的兴致很快又熄灭了,对这门武功倒是不抱什么特别期望。
说是这么说,塞入怀中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不是大方,是情势所迫。”女人摇头:“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王野犹豫了一下:“你真要看杀人?”
“要看,一定要看。你小看我?”
女人用眼睛盯着他:“我爷爷曾在南洋屯门之战杀弗朗机人。我曾祖在土木堡奋力抵抗瓦剌。还有成祖北征、抗元立明,也都有我的历代祖先……”
她说完了一圈儿历史,语气轻柔,但是每个字都很硬。
又从怀中掏出了王野刚刚递给她的盒子,轻轻抚摸着:“他们一路传到我爹那儿,他去杀倭寇了,现在只剩下了我。”
原来是将门之后……不对,卒门之后。
“好,我杀,你看。”
“嗯,我看。”
“你叫什么名字?”
“董秋。秋天的秋,你呢?”
“王野。霸王,野蛮。多大?”
“十七。”
“我十八。”
两个人有一茬没一茬聊着,过程中王野自然而然地挥了三刀,女人面无表情地观看了三个人的脑袋如何飞起来。
等到王野把尸体连同脑袋塞进她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她正在一旁呕吐。
“……”
“……”
董秋赶忙用手帕擦了擦嘴,擦完了又嫌弃手帕脏,一把丢在屋子里。
王野捡起了三把刀,拔出来一柄左右端详,但见刀身如一泓秋水,幽幽光蓝。
“好刀。”王野挑了挑眉:“田伯光对兄弟真挺好。”
将三柄刀拿在一起,用一匹布缠绕了几圈,裹成长条。往前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发现她呆呆看着自己的宅子。
“走吧。”王野道:“杀了人,田伯光会找过来的,我们必须走。”
“嗯。”
两人离开了巷子,走入大街之中。
这时正好是雨歇风止,街头巷尾渐渐有了生气,在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并入主街的车水马龙之中,身边都是人。
王野心有所感,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看到一张文静、清秀的青年面孔,一袭道袍,似乎对着自己笑了笑。
但只是走了两步,人群一挤,便再见不到那人了。
两人在人群之中匆匆而去,离开了衡阳城。
王野并不知道,那张面孔的主人一直观看了他杀人的全程。
巷子里,身穿青靛麻中褂三清领道袍、腰间佩一长一短两柄剑的男人踏进了屋子,等到他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把玩着一颗脑袋。
“真是好胆魄,好豪气,自由自在、无法无天,说杀人也就杀了人。男儿正该如此。”
道士赞叹两声,将人头反手丢回去,心中暗忖:“那姑娘甚是可怜,刚刚得知父亲捐躯,就被田伯光这色中饿鬼盯上……听其言语,他们都和戚家军有关。”
“戚将军抗击倭寇,护国有功,和家父朝堂上更是配合无间,共同进退。于情于理,我都该助他们一把。”
“没想到这次调查田伯光,还有如此一场机遇。那个年轻人武功虽低,但是做事周全,下手狠辣又不失情义,有这样的人,江湖才有个出头的地方。”
“不过田伯光背后……黑石……”
想着想着,一些个街坊邻居总算闻到了血腥味,一双双眼睛关注过来,窃窃私语,堵在巷子口,瑟缩盯他。
过得一会儿,又有官差前来,道士却从头到尾只是静静等待。
几个官差一见到道士,立即大声呵斥,想要拘捕。
道士不急不慢,从怀中掏出令牌:“劳烦几位,拿去给本地知府大人知会一声,叫他过来听命。”
官差们一惊,却看令牌之上,书写着“武当山”三个字,又变得满脸问号起来。
道士一怔:“啊,拿错了。”抢回令牌,换了一张。
这一次令牌上面,便只得个“张”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