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发话,外加小蝶推波助澜怂恿虹厂经理表示慷慨之心,虹厂经理没得拒绝,只能学做一只听话的哈巴狗。自己的资产在一秒钟便减少一万。对于他这样的厂长,进行高消费从来不带眨眼。虹厂经理使用三十五张支票,填对应数额分给在场宾客。他们眼冒金光,也不说留下吃瓜看戏,领支票排队离开会场,便回家去取钱潇洒。
这才是第一局。小蝶又即兴和市长谈了下一次举办受洗仪式的事,大伙打着哈切,唯有市长精力旺盛,催促众马快点掷骰子。第二波。第三波,小蝶与市长各中奖一次。虹厂经理念小蝶刚摆他一道,便提出大冒险,要求小蝶低声下气,掐嗓子学娇弱女孩,细声细气一边唱儿歌。并一边向墙边移动,一边扭腰提胯跳小鸡舞。与在场宾客预料的一样,小蝶完全不会这套舞蹈动作,外加市长故意往她蹄下踢去易拉罐,小蝶失去平衡向后栽倒。虹厂经理与市长笑得合不拢嘴,蹄子拍动地板发出咚咚声响。而五月梅瞅见小蝶背后,是一颗盆栽。
露娜担心小蝶摔坏脊背,急忙抽出盆栽。眼瞅小蝶重心不稳,即将头部着地。五月梅则用魔法扶正小蝶,这才避免一场意外事故。怎么这群家伙沉浸到疯狂的娱乐活动里不能自拔。只在乎游戏带来的美好,忽视一些细节,只顾传播兴奋。
市长年过五十,大冒险太过于激进,所以她自然选择真心话。小蝶先是问她一声结过几次婚,五月梅问的是市长想过向夜之子开放地底世界如今关卡。两个问题的答案竟不约而同,意思向“没有”靠拢。而虹厂经理放弃提问,利用这间隙,凑到露娜身边问了个事:
“朱雀那些个玩意后来找过你没?绿洲那边基因生活咋那么活跃?”
露娜穿的是圆领裙,一条折得很细的衬衫饰边从粉色内衣里露出来。
“我怎么知道,事情全是你搞的。目前你最好祈祷我不要去找艾露尼告状。”
第三轮,这个点宾客几乎跑差不多了,只剩零星披夹克衫的家伙蜷缩在墙角,前肢环绕双腿朝露娜脸上看,仿佛她眉目之间贴上几张支票似的。虹厂经理闷一口酒,市长已经昏昏欲睡,若小蝶不扶她,她会直接后躺睡地板。
“赶紧的吧,再玩一把撤了,快十点了。五月梅,不是落雪你开头,我算跟好运。”
五月梅掷出六点,众马哗然。市长见罢一下子精神了,唇齿之间讲话也不像刚才醉酒那般清晰了。“有意思,最后一句来点刺激的。我们加一个筛子,看两筛子点数合定幸运儿。”
像是事先商量过的,小蝶又掏出一只筛子递给五月梅。露娜想替她掷骰子,五月梅不愿麻烦露娜,再掷一次。好,五点。
“开门红,我不能比你还大。”
果不其然,虹厂经理掷出两五点的好成绩。市长与小蝶紧随其后,三四点连成线,幸运儿是谁,五月梅能否不被开,这结果便押在露娜身上。
露娜用魔法将两枚骰子扔至半空,等他们自然落地。随着两颗骰子拉开一定间距,最终于盆栽附近停止晃动。小蝶第一个飞过去查看结果:
“你中奖了,双六。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小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虹厂经理也不玩电话了。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喜讯:
“真心话吧,黑灯瞎火找谁玩大冒险。”
小蝶便抛出第一个问题:“露娜,我看你喜欢帮她主持公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不惜一切代价,义无反顾去支持她说的话,她提倡的理念。好像你也不刻意去分辨她说的话有没有道理。说罢,你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命运的纽带捆在一块,打上死结。”
“因为责任,五月梅十四岁,莫得理由。我必须保护她不受欺负。”
露娜预感对方会抓住落雪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直问下去。并且市长约束力有多强,效果不言而喻。而且这个点市政厅办公的早收摊赶列车回家、真心话抑或者大冒险。演给空气看嘛?餐桌上的饭菜余温早已散去,绿豆糕点滚落掉地。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一夜之间,增添奶油铺成的小路,留下熊娃娃的印记。露娜直起身子,伸左蹄去拍五月梅的肩膀,示意她准备纵身跃上露娜的脊背。离开这虚伪的地方,离开这座由月城市长亲自构造的一座白色堡垒,每天过来增砖添瓦的尽是些表现浮夸之马。玩个游戏,还真把自己捧上天了。
“露娜,我再问你,你来月球干嘛的?责任是什么,强迫你来月球?你行为不正常,说明你经历过可怕的事,心智像一块海绵任马挤压其中水分,剩下的是干瘪的躯壳。这么说吧,谁辜负了你对她热烈的爱?”
听到爱这个敏感字眼,露娜挥动镰刀,劈碎就近一张桌子。残羹剩饭因此呈泼墨状四处飞溅,西红柿汤汁洒在地上。露娜转身,小蝶翅膀收起,遮住嘴巴,右蹄搂住市长瑟瑟发抖。虹厂经理则表现出一脸无奈。市长以为露娜要发飙,笑着向露娜赔罪,然而露娜却未发觉,直起蜷缩墙角的皮夹克们,从四个方向围住他们,电话屏幕无一对准露娜。
“镜头前的观众朋友,露娜心里有鬼,协助落雪赢这次选举,换个对象,弥补以为过错。露娜,夜骐小蝶想帮你罢了。咱用不着戏精上身,扮演死神处决玩家吧。”
“呵,你咋不早说。我爱姐姐,并真切喜欢过一个女孩。并且我渴望感受灵魂碰撞带来的激烈感。我不懂事和姐姐闹掰了;表白被女孩拒绝了。我犯了不少错,亲属朋友不理解我,我就跑嘛,来月球反思。这一反思,夜之子陪我一起反思,直到有谁闲得没事,居然把政治当戏剧来处理。说,你们还想知道啥?”
“让你当月球领袖愿意吗?”
虹厂经理身体微微前倾,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肌肉。电话屏幕齐刷刷对准露娜。镜头之下,露娜隐约能瞅见屏幕之中由右至左,一串又一串密集的信息快速闪过。显然屏幕背后的看客在消费露娜的愧疚情绪,并以此展开讨论。露娜依稀记得,几百年前坐在泰山寺庙中看佛罗伦萨封禅时,朱雀也问过一样的问题。
“我愿意,但我懒得当,你听得懂吧。”
露娜的声音掷地有声,虹厂经理默默点上一根烟,先告辞离开此地。因为她知道这句话一出来,该问题便无进一步可挖掘的空间了。市长尴尬笑笑,自顾自喝下最后一杯葡萄酒,躺倒在地立马入睡,呼噜声如翻江倒海一般,响彻整间屋子。
“露娜,你觉得凭借自己的能力在月球上能实现多大成就?懒得,我看你倒有一个清晰的自我认知。当能力支撑不了雄厚的野心。心脏拥有者一般选择蛰伏于某阴暗潮湿之地,认真修炼,直到能力强大到可以获得社会认可的时候,自然会出师。并且,你会拼尽全力去保护五月梅,不惜脏了自己名声,动用暴力吗?”
小蝶说罢,挥动右蹄,在众马注视下顷刻间砸向两颗骰子。一团微弱火苗快速闪烁,抬蹄之前,三只马只看见地板上留下一团烧焦的痕迹。原来夜骐小蝶刚刚动用某种魔法融化筛子,宣告真心话大冒险游戏正式结束。
“穷途末路之际,我当然会这么选,我哪怕深陷刀山火海之中承受地狱般的惩罚,也要用镰刀斩断世界的一切不公。因为我见不得谁欺负弱者,我打这个时候过来的,自己还不清楚吗?”
小蝶眉梢微微挑起,戏谑般得回应露娜。她把怀里揣着的苹果整个丢进火堆,望着寥寥星火逐渐烧干苹果的外皮;而虹厂经理把右蹄佩戴的银色表盘摘下,一块丢进去,口中念诵经文,他似乎在有意配合小蝶。
“你就不怕触犯法律吗?杀马是要偿命的,神仙姐姐。”
“法不容我,我就一刀劈了法律这座大山。这不容我,我就踏平这块地!谁也不能欺负五月梅,我会让轻蔑这句话的家伙品尝自己炽热的鲜血。小蝶女士,我这个回答,符合你的心理预期吧?”露娜把话说的很重,不然堵不上小蝶这张唠叨的嘴。
“好吧,我希望你别后悔讲这句话。市长,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行告辞。由衷感谢您邀请我们参加这场酒席。”小蝶最先推门离开,虹厂经理紧随其后。
露娜是最后一个离开市政厅的,灯火阑珊却只为迎合来自高阶层的成功资本家,露娜本不属于这里。五月梅没直接在市政厅旁边的绿地上降落,而是领露娜保持低空飞行,静静俯视夜色下的街景。
商户们早已经回家打灯梳洗自己,穿着单薄的夜之子幼驹们,在家长的催促下,纷纷从小巷恋恋不舍迈着轻快的步子垫蹄回家,一扇接一扇的灯火纷纷熄灭。月色如水,洒落在夜空中。皎洁的月光穿透云层,轻轻地洒在大地上。当五月梅经过一片私营果园。月光下,树影婆娑,仿佛在跳动着柔和的舞蹈。
“露娜,过去某个暴雨之夜,月球城堡中,我母亲处于阁楼里,躺在床边,外面的天完全是黑的,一个穿破白色袍子的信使从楼梯间走进阁楼来见我母亲。我母亲用被子裹住自己,浑身发抖。她以为自己命数已尽,黑暗天使来收割自己的灵魂。”
空旷的街道透射出五月梅那惆怅的身影,露娜扇动翅膀,向右一拐绕开数盏并排罗列在中央大路两侧的路灯。
“待清晨一抹亮光照耀房间,白袍修士摘下披子,你母亲惊觉那就是我。想起来了,那一天落雪推荐我回归到夜之子的视线当中,率领军队打败灰烬军团,做月城之主,我拒绝了。因为我深知骨子里镌刻的一些缺点一定会把我从正确的道路下拖拽下来。说来也奇怪,一个月后你母亲身体痊愈,又多活了一百多年。”
露娜回想起某段历史,但五月梅应该不曾听母亲讲述过遥远过去发生的一些传说。露娜得承认,她当时心里有一把秤砣用来排定一匹马是否能承担责任,以金苹果来赏赐她认为对的马,把百年寿命加在他们身上。
“你把金苹果给了我的母亲,帮助她一直活到现代才去世。不过露娜,今天听你说话。我觉得你心里始终憋着火,消除了你感知爱的能力。”
“你也知道,我不听劝,这是露娜做事的一大特点。”
露娜急切地回答道,似乎想极力辨证某个存在的事实不是真的。
“咱们需要有节制的去爱,尽自己义务便无愧疚。等下,说到金苹果我得纠正一件事。白袍修士不是你,躺在床上等生命之火熄灭的也不是我的母亲。她是白袍修士,衣服上到处贴上棉布做成的棕色补丁,我记错了。”
五月梅说话间,他们行至僻静小路,两侧为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他们惆怅的背影。露娜则张开翅膀,离开岸边,向湖面飞翔,追随五月梅。轻盈的身体掠过波光粼粼的湖面,蹄子有意下垂,没入湖面,上岸之后,她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些许的自由。一把钥匙正在打开枷锁之孔,用力过大,反而钥匙从中断裂,剩一把卡在锁孔里,无法被取出。
“好像是,你母亲在那个阶段独自创作出一系列诗篇,完全她自己,我那会不能以真实面貌露头,只能在关键时刻默默提供帮助。落雪书写的诗篇中,蕴含的真善美打动无数饱受殖民统治璀璨的穷苦夜之子们,为他们今后树立志向给予了最直接的引导。众多夜之子得到启迪众。找到了生命延续的意义,为了追求大同社会才具备的美。”
露娜他们远离夜之子的商铺区,从东拐入一条小道进入贫民区。空气潮湿,可能是刚才下雨的缘故。执掌黑夜的打更马最后一次敲响铜锣,宣布所有夜之子归巢与家属团聚的时刻过去了。他是从那一条街道里,佝偻着腰缓慢走出来的。白色迷雾充斥着热气,整条小道像是一盒狭长的蒸笼一般闷热。打更夜之子衣衫褴褛,止不住在咳嗽。
露娜完全可以用飞地绕过这里,便转身询问五月梅的意见:
“五月梅,你还撑得住吗?我背你飞回月球城堡休息吧。”
五月梅双眼不断闭合,闭合之后赶紧睁开,如此反复。露娜看得出来,五月梅真是困了。她的面部肌肉放松,嘴巴微微张开,甚至可以听得到喊声从她喉咙里发出来。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迷雾深处清晰传来,明显像被谁胁迫而带有恐惧感。蹄子与光滑鹅卵石路摩擦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露娜唤出镰刀进入警戒状态,把五月梅推到身后准备应对突发情况。迷雾中浮现出一只飞行生物的轮廓,那是夜骐!一只夜骐肩头中弹,鲜血像喷泉一样止不住往外流,沿它正在逃跑的方向滴落一地,它赤裸全身,眼睫毛丢失,精神涣散,浑身向外散发一股汗味。
这只夜骐见到露娜,动作加快,激动向露娜喊道:
“请帮帮我!我是克劳家族的夜骐!我们都要完蛋了,月球核心是一个蒸汽……”
话音未落,什么激光忽然从巷子里打过来,鲜血混合着黏稠的脑浆末四处飞溅,糊在露娜脸上。因为这激光直接穿透夜骐的头颅,径直穿透头盖骨,轰碎了它的大脑。露娜眼睁睁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它身体泄了气,软绵绵向露娜怀里滑去,在这个悲凉的世间,每一只生活都活在高度自卑之下。
露娜回头去找五月梅,但这一杯茶的工夫,五月梅便不见了踪影。
刚才他说什么,蒸汽?是指自己那天误入生产线,由各种动滑轮围绕月球核心组装而成的装置,并间隔一定几米设置一个端点,安装类似于火箭的毁灭性武器吗?等下,既然虹厂云宝深入地下搞那件事,夜骐怎么会毫不知情?
想到这,露娜抖去身上的灰尘,也抖去疲乏与困倦感。举起镰刀,便冲进迷雾中探寻究竟。都说礼轻情意重,重于泰山,轻于鸿毛。那对于生命之母艾露尼来讲,月球居民作为艾露尼亲蹄创造的礼礼之中,夜骐这鸿毛难道轻的可以随便处置?
“五月梅应该不会贸然冲进去,我得搞清楚谁在追杀一只无辜夜骐。”
身处于白色魔霭之路,小巷两边的草屋轮廓隐约可见。雾气似乎在远处某点显露源头:一处井盖被掀开了,滚烫蒸汽止不住从中往外冒。突然被一股沉痛的回忆所淹没。她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仿佛有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疼痛在内心深处蔓延。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用右蹄使劲揉捏太阳穴,试图缓解内心的痛楚。蒸汽背后,一个肩膀壮实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她头顶上的魔角滋滋作响,电火花不断抛洒于地面,冒出浓烟。迷茫与渴望在露娜眼神中不断交织,那是一只独角兽,她蹄中紧握一把长矛。
“喂,别拦住我的去路,我在缉拿正在逃逸的嫌犯!”对方叫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