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有些意外地看向朱长寿,沉默片刻后突然面露无奈:“英祖福泽后人,可她那句莫作妇人身却遗祸贵英镇数百年!”
“哎,重男轻女!”朱长寿亦叹道。
“如今的贵英镇已走向极端,几近疯魔!”老汉转头凄然地再次看向英祖庙正殿,道:“后生,贵英镇那些青楼妓院去过吗?”
“那个欢乐一条街吗?”
老汉一愣,轻笑道:“对,欢乐一条街!”
“没去过,不过有妓院什么的也正常吧!我待过的几个镇子中,好像哪都有青楼,只不过没有贵英镇这么多罢了!”
“知道为何如此多吗?”
“不知道!”
“因为贵英镇女子稀少,因为英祖妓女出身,因为英祖厌恶自己女儿身!”说着话,老汉面目突然扭曲,戾气扑面而来:“后生,你见过溺婴吗?”
不待朱长寿回应,老汉双眼泣血,声若厉鬼,双手做抱子摁压:“凡胞胎初下, 稳婆率举以两手审, 女也, 则以一手覆而置于盆,即坐索水, 曳儿首例之入, 儿有健而跃且啼者, 即力捺其首。儿辗转其间甚苦,有顷, 儿无声, 撩之不动, 始置起;或胎盘封堵口鼻, 使之窒息而亡;或以草木灰掩入婴儿口中, 用破布包缠婴儿头部, 使之窒息;亦有将温热烧酒倒入婴儿口中, 令其被呛而亡……
短短百余字叙述,让朱长寿不寒而栗,老汉口中的话竟比任家镇那场诡嫁还要让他胆寒!
“女少,男多!一镇之中旷鳏十之八九,致使奸淫、拐卖妇女的现象随之增多,镇长安抚州府之忧,大力打击奸淫掠卖,却对妓院置若罔闻!”老汉须发皆竖,怒目大斥。
为保证镇子治安,给青楼妓院让行,使镇子不会发生拐卖奸淫,这做法看上去好像很有道理,但事实却绝不会如此。
老汉越发不正常了,朱长寿心里也有些发毛,连忙顺着老汉话道:“贵英镇镇长好奇葩!让男女比例恢复正常才是正道吧,开妓院平息男女比例失调问题,他脑子里装的是大便吗?”
老汉忽然平静了下来,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胸口,接着说道:贵英镇数百年间并不是没有明智之人,可前朝盛行着“厚嫁”风俗,婚姻论财, 财彩礼少而妆奁厚者, 则骄其夫家而不执妇道, 遂至辱及父母;钱礼多而妆奁少者, 则家人贱之, 遂至女无颜色, 耻及父母。上户费千余金, 中户费数百金, 下户百余金。家贫者为嫁女不得不出卖田地、房屋乃至负债累累, 当男方家花烛闪耀、宾客盈门之际, 女方家中却可能是债主满厅堂。即便富家女儿,也恐厚费妆奁,初生子女又耻送于他人,所以 皆淹杀之。,贵英镇无论贫富,杀婴已成常态。
“难道真就没有解决溺婴的办法吗?”朱长寿轻声问道。
“有!”老汉突然笑了,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泪流满面,笑的撕心裂肺,口中凄凉的吟唱道:“十三红衣婴塔起,情难诉,悲风起。血泪斑斑凝恨意,孤影寂寂,月起怨泣,声落乌烟里。苍天不语谁怜己,古塔森森锁寒意。千年怨魂无瞑目,婴魂尽在,清明无祭,此恨万年矣。”
苍老沙哑的歌声回荡在英祖庙。
冷,透彻心扉的冷,比那诡嫁时还要冷上无数倍!
“大爷!”朱长寿上前轻喊。
老汉收起笑声,转头呆呆看着朱长寿,嘴角一裂,口中再次清唱:
月映山阴隐新堂,破屋残墙,冷风穿梁。孤苦婴儿啼声长,瘦骨嶙峋,衣不蔽光。
悲风环绕夜凄凉,缺食少衣,生死无常。泪眼婆娑无人帮,只余残月,冷照空床。
苍天不见此悲凉,恶行可藏,善者谁当。叹此冤魂难安详,世态依旧,日月如常。
随着老汉口中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变得模糊而缥缈,身体从脚至头开始一点点,一丝丝地在空中消散。
朱长寿愣在原地,转头看想远处气势汹汹走来的庙祝,无语叹道:“我猜到我是又见鬼了!可问题是有话你就直说啊,乱七八糟唱了一大堆的东西,还打着哑谜,这玩意我是真弄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