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朱长寿有多不甘,多不愿,小红的尸身还是被赵太公接走了!
小红毕竟是赵太公明媒正娶的妻子,婚书户籍皆在赵家。
好在有九叔之前的一番话,使得赵太公既不敢烧了小红的尸身,也不敢将其领回家中!
至于停放祠堂,被九叔一句怨气太盛,恐影响赵家先人给挡了回去。
所以小红的尸身最终只好停放在了酒厂!
关于小红的死因,魏无恙在九叔的示意下,草草发了一个悬赏令,便没了下文。
回去的一路上众人很沉默。
朱长寿面容再度平静了下来,可那种平静无悲无喜,平淡的令人发指,压抑的令人恐惧。
九叔让小月和阿星带着东西先行回家,自己则领着朱长寿去了阴雨天练功的那个山头。
树下,透过稀疏的阳光,朱长寿呆呆地看着那根歪长的树干。
“长寿,在想什么?”
找了个稍微干净些地方,九叔坐下身子,轻声道。
“不知道!”
朱长寿回过神来,转头看着九叔,思量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你喜欢她?”九叔继续询问。
“不!”朱长寿坚定地摇了摇头,平淡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哀伤:“我虽然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但我很确定自己对小红不是喜欢,也没有什么爱意!”
听到朱长寿的话,九叔有些意外:“那你为何如此难过?”
“我真的不知道!”朱长寿有些痛苦地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那种感觉很奇怪,我十分确定自己对他不是爱意,可我就是难受!师父,你不觉得这个世道很怪吗,一个十三四的小女孩嫁给了一个老头子,而这个老头子却又是逼死他父母的仇人!多么他妈搞笑的关系?”
九叔沉默,无言。
朱长寿有些愤怒,可又充满着无奈:“师父,小红只有十三四岁啊!她最好的年纪还没到来,她还没有看见过这世间的风景,她甚至都不知道酒泉镇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可她就死了!被赵家的人浸了猪笼,因为什么?就因为我和他说了几句话,送了几个鸡腿吗?至于吗,至于吗?多大个事啊!”
“我真的受不了那种感觉!想着小红明明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却让一头猪,还是一头老猪给拱了,还他妈天天拱,我就是不爽,不舒服,那种感觉压得我心里难受!”
朱长寿猛地转过身子,朝着歪脖树狠狠地捶了一拳,眼中充满了血丝!
“师父,你知道吗?小红吃得最好的东西竟然是鸡腿!她出嫁那天吃的只有一碗白饭,每日不分黑白地在酒场里干着活,可最后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鸡腿,鸡腿竟然是她吃得最好吃的东西!师父,讽刺吗?她是赵太公明媒正娶的老婆,可干的活比酒厂里所有的人都多都累都脏,可结果呢?结果她一分钱工钱没有,一句好言都没有!吃不饱,穿不暖就算了,谁让她生在这个狗日的世道呢!我可我就是理解不了!为啥啊,为啥啊,就因为她是赵太公明媒正娶的老婆!一个所谓的明媒正娶就能让所有人忘记是谁逼死了她父母的嘛!最可怕的是在所有人的眼里,小红不但不应该恨赵太公,还他妈要感谢他!他们的良心呢,良心呢?”
说到这,朱长寿疯了一样对着歪脖树挥舞着拳头,嘴里疯狂地喊着:“师父,这世道怎么了?不是改朝换代了吗?不是皇帝圣明吗?不是庇护天下吗?可这么大个天下,却连个小女孩都容不下?任家镇如此,贵英镇如此,酒泉镇也如此,人过得还不如一条狗!还活的有个什么劲?”
“咔嚓!咔嚓,咔嚓……哄……”
山头上这棵百年的歪脖子被朱长寿一拳轰倒,朝着东面缓缓地倒了下去!
一瞬间,阳光照耀在了朱长寿和九叔身上!
轻轻地抬起手感受这阳光,可朱长寿却莫名地感觉到很冷!
颓然地跪倒在地,朱长寿颤声道:“师父,我们不是修士吗?修士不是应该移山填海,改天换地吗?可为什么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在贵英镇的时候我修为低,什么都做不了!可如今我已经是个炼气期的修士了,结果呢?结果连一个小女孩都保护不了!”
看着一脸迷茫的朱长寿,九叔起身走到朱长寿身旁,轻轻摸着朱长寿的头发,声音慈祥,可也带着深深的无奈:“摒弃那些超乎寻常百姓理解烦畴的法术,修士归根结底亦是凡人一枚!修士会经历痛苦与欢乐,会心怀贪婪与吝啬,我们同样会受伤,亦难逃一死!修士不过是比常人多了些岁月悠长之人罢了!法门、术法、符咒、丹药,这些看似玄妙非凡之物,相较于普通人,不过是他们掌握的手段更为隐秘、更为强大罢了!修士非仙,亦非神只,而是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人!”
轻轻拍了拍长寿的脑袋,九叔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痴儿,天下太大了,大到你跟本不知道这天到底有多高,这地到底有多广阔!可这天下也太小了,小到你只能看眼前那方寸之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即便你跨越了这方寸之地,迎接你的也不过是另一片相似的局限天地。所以这天下无论你怎么努力,你管不了,也救不了!别说老有所终,少有所养,便是让天下人人能吃饱饭都太难了!所以你所期待的东西可能只存在于仙界吧!”
朱长寿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一脸低沉的九叔,语气之中充满了怀念:“师父,我见过那样的地方!”
九叔轻轻地笑了:“见过便见过吧,有梦挺好的!”
“师父,我真的见过!”
揉了揉朱长寿的头发,九叔轻声道:“长寿,我和你在这个时代里太渺小了,渺小到我们只能看到眼前的风景,其他的看不到,也没有资格去看!”
说着话,九叔目光深城地指着酒泉镇:“不过既然我们眼前的风景被人污了,那就给他擦下去吧,我辈修士能做的也许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