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丧事后的事务,荣福像往常一样躺坐在屋后的大石头上,父亲的突然去世对他打击很大,但是生活的现实问题仍然要去面对,之前有父亲扛着这个家,那些重活脏活基本上也不舍得我们几个孩子来干,只会一些最基本的农活、家务活,现在父亲去世了,自己该做什么营生来养起这个家呢?
荣福感觉到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在这之前没有人和他说过以后该做什么,也没有人告诉他一个家的重担有多么的沉重,荣福看着天空,夏末的暑热仍在,凉风飘过,才会有些许即将入秋的征兆,“哥,你在想什么啊!”突然,一声稚气的声音响起,吓得荣福差点从石头上摔了下来,荣福连忙用手扒住石头,稳定身形,看着自己这个弟弟,没好气的说:“过来都没声音的,吓我一跳。”荣福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用手替弟弟擤去鼻涕,随便抓了一片叶子擦了擦手,再摸了摸弟弟的头,问道:“找我干嘛?”
“妈妈叫你回去。”荣立说道,随后赶忙又说:“哥哥,什么时候带我再去抓黄鳝啊?”
荣福看着弟弟,慢慢说道:“等有时间吧,先回去,妈妈有说干什么吗?”
荣立听了有些失望,但还是慢吞吞的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让我来叫你,我想着你应该在这里,我就来了。”荣福点了点头,拉着弟弟往家里走去。荣福和荣立到家里之后,整个家里显得很是冷清,丧事过后一时间凄冷难以散去,爱英就坐在四方桌旁,桌子泡了两杯茶水,左手边坐了一个老头,荣福认识他,好像是虎形里的老篾匠。爱英看到荣福进来,就向着荣福招了招手,荣福紧挨着坐在母亲身旁,爱英面向老篾匠,却和荣福说道:“荣福,这是长恩爷爷,叫爷爷”荣福看着老篾匠叫了声爷爷,老篾匠点了点头,爱英看向荣福继续说道:“你现在也没有继续读书了,我想着给你学门手艺,以后也有个营生,现在家里虽然没啥钱,但是也不会饿死,你只要收稻子的时候回来帮帮忙就行了,小妹有你姐带着,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随后爱英又看向老篾匠,微笑的说:“长恩伯,孩子就拜托你了,在你那学门手艺,讨口饭吃,麻烦你了。”
老篾匠说:“没有什么麻烦的,只要这崽子吃的苦,学好篾匠还是可以的,章生的死,你也不要太难过,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爱英点了点头,又和老篾匠拉扯了几句家常,老篾匠便准备带荣福回家了,爱英连忙转身去卧室拿早已经准备好的行李,是一个自己缝制的小包,里面整整齐齐的叠放了几套衣物,还有几张麻子烧饼,爱英替荣福捋顺了衣服,说:“学就好好学,要听话。”荣福点了点头,就和老篾匠走出了家门。
走在山路上,石子路还有些硌脚,跟在老篾匠的身后,荣福不自觉开始想:妈妈什么时候帮我说的这个事情?是在爸爸的葬礼上吗?我记得当时这老头是有来帮忙编织一些下葬的物件,没想到妈妈那时候就开始帮我想出路了,这老头听说脾气很大,好像他老婆去世几年了吧,一个人待在山上,不知道现在脾气有没有变好点。“没爹崽!”荣福突然被惊醒,发觉老篾匠一脸怒容的看着自己才发觉是在叫自己。
“你说什么?”荣福顿时也怒火上涌,自从父亲去世第一次有人这样叫他,便对着老篾匠怒目相向。老篾匠也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用食指指着荣福骂道:“你个没爹崽啊,没爹崽,叫你名字叫了半天,你不回应,我还以为你聋了呢!如果是这样,你就给我滚回去,我教个聋子干嘛?”荣福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回应道:“我刚才在想事情,没听到你叫我,你可以推推我,或者揍我一下也行,如果你再叫我没爹崽,我就跟你拼命!”
老篾匠看着这个怒火中烧的孩子,心里叹了口气,脸上仍然不掩饰自己的怒气,指着前方山坡上的几根竹子,说道:“那里有几根竹子,你去把那几根竹子拖回去。”荣福看着老篾匠手指的地方,心不甘情不愿的背着行囊往山坡走去,老篾匠看了那个略显瘦弱的身体一眼,没有多犹豫,慢慢的顺着山路走去。荣福飞快的往山坡跑去,发现那里有4根竹子,还有两捆绳子和一根竹扁担,便学着自己记忆里母亲绑竹子的手法,费劲的将竹子两根两根绑好,长出来的绳子套在扁担的两端,然后弯腰将扁担担在肩头上,慢慢的尝试往山坡下走去,扁担很硬,肩头也没有几两肉,荣福被膈的生疼,咬牙将竹子带动,突然刚刚绑好的绳子松开了,竹子在惯性的带动下向着山坡下划去,连着荣福也滚落下去,幸好山坡不高也不陡,荣福也就没受太大的伤,仅是小腿肚子擦伤了,荣福抱怨的踢了一脚身旁的竹子,又看了看不远处抽着烟看着这边的老篾匠,只听到对方喊了句:“快点!”荣福不得不起身将竹子重新绑好,这回荣福将竹子用力绑紧,又用脚踹了几下,试了几下,感觉没问题了,这才重新担着竹子朝着老篾匠的方向走去。
荣福走得很慢,一来刚刚摔了一跤,擦伤了小腿,现在还有点生疼;另外就是扁担摩擦着肩头,那种不自在的痛感让荣福想把肩头上的重担直接扔掉,但是荣福却不能,因为他知道,这样的生活还会持续,今天如果觉得痛就扔下来,明天想再捡起来就会心底抵触,连这点苦都不能承受,家的重担该怎么担起来。荣福虽然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都很踏实,慢慢老篾匠的家就在眼前,便一鼓作气快步走完这最后几步。
到了老篾匠的家门口,荣福重重的将竹子砸在地面上,扁担一松,全身都轻松了很多,荣福一屁股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看到门前的大水缸,连忙起身走到缸前拿起水瓢,舀起一瓢水就往嘴里灌,这才感觉舒坦了点。老篾匠这时出现在荣福的身边,对荣福说道:“今天就歇会吧,你住我房间里,那里有张小床,你就睡那里吧,行李什么的先放到房间里去,放完行李赶紧出来,我有话说。”荣福答应了一声,就走入大门,里面有两个房间,一个作客厅用,另一个则是卧室,客厅很简单,一个碗柜、一张桌子、四五张竹制编椅和一张水桌,碗柜里散乱着放着白瓷碗,还有一个竹制的筷子篓,桌子上则放着可能是早上的剩菜剩饭,还有一只没洗的碗和一双筷子,水桌上倒是很整齐,荣福下意识的还想去喝点水,结果茶壶里面空空荡荡,热水瓶里也没有剩什么,荣福于是就向着卧室走去,找到自己的小床,放好行李就出门找老篾匠去了。
老篾匠坐在木马上抽烟,看到荣福过来就顺手递给荣福一根,荣福摆了摆手,说:“不会!”老篾匠瞪了荣福一眼,说道:“男人怎么能不会抽烟呢?烟酒可是交际的好东西,接着!”荣福只好接过老篾匠递过来的烟和火柴,学着之前见过的那些大人抽烟的样子,将烟叼在嘴上,随后划燃火柴,点燃香烟,用力嘬一口,烟雾迅速向着口腔、鼻腔蔓延而去,随即快速闯入气管、肺部,搞得荣福被呛的咳嗽不止,老篾匠看着荣福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哈哈,你这崽子刚抽烟就这么大力吸,肺管子都给你咳出来。”说完,便正色道:“你小子听好了,从明天开始,隔两天去那边山上砍4根老竹子回来,你之前有跟你爸一起去砍过竹子,新老你应该分得清。”荣福点了点头“砍完竹子之后,把这个水缸的水挑满,接水的地方离你砍竹子的地方不远,这一带你也不是没来过,具体位置自己去找。下午呢,就在一旁看我怎么弄,慢慢的我再教你技巧。”荣福只管一个劲的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会炒菜不?”老篾匠问道。
荣福摇摇头,说:“不会,但是有蒸过饭。”“那好,你蒸饭,我炒菜,米缸在碗柜下面的柜子里,灶在隔壁那个厨房,锅和甑就在厨房,哦,柴也在那边,种菜这些你也不会,算了,这些我自己来吧......”
荣福听着他这一通安排,又听见他的碎碎念,顿时明白这老头把自己当奴才了。也幸好我自己还小,要是再大点,可不是全部事情我来做了,不行不行,我得赶紧从他手上学到手艺,然后跑路,荣福心里暗想但嘴上说道:“爷爷,中午吃啥?肚子饿了。”听到荣福的声音,老篾匠回过神来,说道:“那里还有剩菜剩饭,你去热一热,我们两个将就着对付一下吧。”荣福“哦”了一声,便去生火热饭热菜去了。
吃过午饭,老篾匠躺在卧室床上睡午觉,鼾声如雷,荣福没有睡意,坐在门槛上,不禁想起家里楼上奶奶房间床下的罐子,这老太太在家就疼弟弟,什么好吃好喝都把门反锁,把弟弟抱进去让他吃,自己却没有,不过没关系,不让我吃我就自己去拿,记得上次奶奶去串门拉家常去了,自己就跑到她房间,轻轻地拿出罐子,里面的糖果真好吃啊,便顺手多拿了两、三颗,然后又悄悄的跑到外边拿了几个差不多大小的石子,塞到糖果纸衣里面,然后放在罐子的最下面,这老太太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吧。想到这,荣福不禁心中窃喜,但又马上担忧起家里,小妹有大姐照顾应该没事吧?我不在家,小妹会不会想我啊?妈妈她现在在干嘛呢?看着现在大太阳,荣福又想到,现在应该也在家里午睡吧,毕竟今天这太阳晒在地上都是白色的,晒人!弟弟应该在奶奶那里吧,这小家伙就是喜欢跟奶奶睡,想到这,荣福又笑了起来。
“你坐在这笑什么?”
冷不丁的一句话吓荣福一跳,荣福急忙起身看向身后不知何时起床的老篾匠,老篾匠打了个哈欠,指着桌子上的碗筷,说:“这是要我收拾吗?”荣福“哦”了一声,便收拾起碗筷来,不情不愿的接水洗了碗筷,放进碗柜里面整齐码好,又用抹布擦了擦桌子,将椅子靠墙摆放好,听到外面老篾匠招呼过去,便又跑去外面。
日头正毒着呢,老篾匠拿着柴刀走向木马,将柴刀先放在地上,顺手从地上拿起一根竹子,头放在木马上,捡起柴刀,左手撑起竹子中下方,右手一刀砍去竹尾,再用柴刀撩砍去竹枝,又用刀刃贴着竹子刮去竹节处的凸起,再将竹子从木马上拿下来,扔地上,再从地上拿起一根竹子放在木马上,重复之前的步骤,不一会,上午荣福拖回来的四根竹子就去枝去尾的摆放在地上,老篾匠拿出一根烟,点火抽上一口,指着地上一堆竹枝竹尾,说道:“把这些码好,堆放在柴堆那边。”荣福赶紧跑过去抱起四根竹尾,然后放到柴堆上,然后又回来将老篾匠撩砍下来的竹枝码好,抱起,放到柴堆那边,再返回到老篾匠身边,可是老篾匠却突然说:“太热了,回去歇会。”便抽身回到床上躺着,一手摇着扇子,一边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不知名的戏曲。
荣福一阵的无语,记起之前听说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老头藏招呢,还是说一天就教这些东西?荣福不得不又坐回了门槛上,又回想起很多事情,想着想着就靠着门睡着了,梦里父亲轻轻的揉着荣福的肩头,说了什么,又好像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