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红衣举起海碗,饮尽碗中酒:
“前辈,你我关系如此之好,你还有什么不可对我说的?”
李玄风似受到了鼓舞,也一口干掉了碗中酒,酒入愁肠,百转千回一般:
“没……你知道的,我有个女儿……是转了好些轮回的女儿了,她又回来了,现在她不想投胎去了,如今滞留在鬼门城中,你若是去的话,能不能帮我给她捎带些物件!”
盛红衣:“……”她没想到,李玄风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她知道李玄风有女儿的事情,还是在李玄风的那些旧部,也就是客栈伙计的口中。
他们告诉她,李玄风的女儿在权利的斗争之中死去,李玄风心怀愧疚,用满身的浩然正气和前世功德换取了女儿投胎转世的机会,自己却永远留在了枉死城。
没想到,都过了许多轮回,他的女儿早就已经换了许多的爹娘,经历了好几世,他竟然还惦念着她么?
“前辈,你要带什么给她呀,她还记得你吗?”
李玄风摇摇头,不带什么情绪:
“不记得了吧?便是记得,也很遥远了!不过,不管她是不是记得,她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其实,我就是想让你帮我去看一看她,听一听她的想法,问一下她为何不愿入轮回了,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若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同你说了,你就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若是她不愿说,就罢了,帮我捎带些东西给她,看一看她的近况即可。”
盛红衣目光柔软,盈满了温和的暖意,铁汉柔情,大约就是这般吧。
能几度轮回还惦念着自己曾经的女儿,哪怕她早已忘记或者不在意那一段亲情了,这真的很难得。
而且,明明是手握重权的将军,杀伐果断,戎马一生,在说起女儿的时候,却柔软温和,甚至带着卑微。
盛红衣注重亲情,她以前以为是因为自己当孤儿的那一世没有,所以这一世才会这么珍惜。
可,自打她知晓黑莲在异人域的过往后,她觉得,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黑莲那一世,是被亲情伤害过也救赎过的。
也幸亏有了白莲的救赎,所以她如今才只是渴望亲情。
而不是物极必反,憎恶亲情吧。
这世上有许多偏执之人,一个决定,或许就会让人走上不一样的道路。
有黑莲那样的经历,这一世她又得了黑莲的机缘,心中有难以愈合的伤口,却又握着强大的力量……
便是不去深想,盛红衣也知道,自己兴许早已堕入深渊之中,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也说不定。
所以,白莲还有龚涟,不仅只是她的亲人,还是那一世唯一能让她感到温情的救赎。
她记得那一个没头没尾的梦。
梦中,可能她当真因为白莲一念成魔了。
梦很破碎,然,若此事为真,时下的盛红衣已经完全能够理解。
若是再来一次,只要能够让白莲复活,哪怕仅有一线可能,她想她还是会选择去做。
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证明自己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活过的,而不是只是别人的食物。
“好。”盛红衣突然不想问李玄风为什么选择她去做这个交流者。
他既然选择她,就证明她是合适的。
其实,她觉得,无论那位女儿经历了什么,有这么一个父亲护着,也算是幸运之事。
她盛红衣也有类似的幸运,姐妹相伴,还能在历经数世后再次相遇,她高兴的无以复加,庆幸不已。
这幽冥界之中,孤魂野鬼多了去了,甭说几世还执拗的认着对方的,一世结束,便代表着终结,分道扬镳,各走各道才是常规选择。
李玄风似有些诧异盛红衣答应的如此爽快,万千解释的话语堵在了他的喉间。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又觉得豁然开朗起来,那些解释没必要了,盛红衣这样通透豁达的丫头,她觉得能帮的,绝不推诿。
她不愿意干的事儿,便是准备一箩筐的话去说服她,都是没法子的。
他亲自又倒了酒在盛红衣面前的碗中,然后也给自己斟满,他举起碗: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红衣丫头,我谢谢你!”
说罢,酒便被一口干了。
盛红衣也不含糊,她喝酒一贯豪爽。
再者说了,前世就有一种说法,叫做“感情深,一口闷”。
她也贯彻的很好,真要是她讨厌的人,便是请她免费喝好酒,她也不会给面子的。
喝了酒,李玄风很高兴,他掏出一个小小的储物香囊给盛红衣:
“我女儿的信息在这储物香囊里的玉简之中,红衣你有时间看看,她叫佩兰,以前同你一样,长得又好看,性子也好,我记得有一次……”
他絮絮叨叨的开始说起了女儿曾经的趣事。
哪怕,关于女儿的细致信息玉简上都有记载。
哪怕,他女儿的那些所谓趣事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年光阴,他居然还记忆的如此清晰。
盛红衣静静的听着,她觉得这时候的李玄风是幸福的。
不管女儿还愿不愿意搭理他,但他自己乐意这么做。
不求回报,只求自己心安。
佛家之中,讲究“自渡”。
渡人先渡己。
可有的人,他看起来却似放纵自己在“苦海”之中反复的沉沦。
在绝大多数人,包括李玄风的部下们看来,给亲生闺女换取了转世之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或者现实一点说,纵有对不住对方之处,也算是还清了。
反复的记住,甚至再同对方产生联系,徒增因果,毫无价值,更毫无意义。
然,今日盛红衣却觉得,她看懂了。
渡己先渡心。
心若不渡,自己都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那才叫真的痛苦吧。
李玄风就是在“渡心”呢。
盛红衣若有所思,她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
结实这些个大佬,盛红衣并未抱有什么目的。
毕竟,每一次相遇都是偶然的。
但,经历多了,她也不得不承认,同大佬在一起,真的受益良多。
不仅是大佬丰富的典藏,许是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盛红衣惊叹或者开拓眼界的。
但这其实不是最主要的,有时候,他们举手投足间,随意显露的就是他们对人生的体悟和洞察。
也许,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他们随便的一个举动或者随口一句点拨,就能让盛红衣这样的小辈一生收益。
而盛红衣这种本就融入到了周围的环境之中,对周边环境敏锐程度拉满的人来说,只要她乐意,她甚至能沉浸到李玄风的情绪之中,真切感知到对方的每一个细微情绪的变化。
盛红衣此时恰是如此。
她理解李玄风,同他产生了“共鸣”。
同一时候,李玄风也停了说话。
他站起身,抬眼看了一眼天色:
“嗯?雷劫将至?枉死城有人要渡劫?”
他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同盛红衣说话,语气之中思忖和疑惑并存。
他在盘算,枉死城究竟谁要渡劫?
可,想了一圈,心中都觉得不像。
盛红衣也跟着站起身,她沉默着,没说话,可心里其实已经隐约有一种呼之欲出的预感,这劫雷不会是她的吧?
自刚刚,她的灵台就清明无比。
她暗自提了提气,便觉全身经脉通达,灵气奔腾汹涌。
比之平日里的常态,活跃了数倍。
这些,都是要进阶的前兆。
她眼神一亮,还真是?!
果真是大佬带了她一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