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实在不解。母后为何从来不提她有个妹妹?为何对于那个姑娘的存在,母后从不曾提过一句?
他疑惑,可他也看得懂张主事的神情。此番讨论,也只能到此为止。在深入下去,恐怕就会触及到一些不应该让他知晓的机密。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尽管内心充满好奇,但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停止追问。
于是,太子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而张主事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就这样,这场讨论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了。
二人从房中出来,商量着还是去粥舍看一下,毕竟方才的“流民暴乱”之事还没有妥善处理。而太子也很想知道,那杜家的二小姐是如何安排的“后续事宜”。
“老师,您曾教过我,自古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太子突然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直视着前方默默地走着,目光坚定而深邃,这句话似乎并不是随意说出口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肺腑之言。
跟在一旁的张主事默默听着,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似乎在思考太子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见嫌而不苟免。当年,周公不避猜忌,尽力辅佐君主,而召公害怕外人议论;再如,孔圣人不避讳去见郑国的美人南子,而子路主张应该避嫌。此等明知道是会对自己的名声产生不利影响的决定,但考虑到那么做是正确的,还是去做了,这应该就是有大智慧之为,对吗?”
张主事略一思索,便知道太子殿下这是在说杜家二小姐往粥中“掺水揉灰”之事。
先前得知此事时,见太子盛怒,他是有些担心太子意气用事的。太子向来性格刚烈,此番若是因一时冲动错怪好人,亦或是打草惊蛇,他们前期的一番铺垫都将功亏一篑;
可到现场查看时,见太子并没有直接上前质问,可见经过这些年的磨砺与成长,太子已经逐渐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样看来,当初皇上命太子协助监管难民署的决定是明智的,识万象而明事理,在未来的朝堂之上,太子才能排除万难,成为一代圣明君主。想到这里,张主事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于是捋着胡子道:“见嫌而不苟免,此句出自黄石公的《素书》,世人处事,或为名、或为利,在遇到可能引起别人猜忌的问题时,能不畏人言、挺身而出,这的确需要过人的勇气。现实中又有多少人能够真真做到啊?老臣认为,这就是大智慧之为。”
太子突然定住脚步,转身望着张主事道:“老师也说了,现实中又有多少人能够真真做到呢?”
太子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他的声音也越发低沉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老师难道没有察觉吗?杜家那位二小姐不过是个年幼无知的少女罢了,却能够拥有如此超乎常人的智慧和才能,做到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无法企及的‘大智慧’之行为,这难道不令人心生疑虑吗?这样的贤能是否有些过头了呢?”
他的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张主事。
此话不假,其实张主事也有疑虑。直到当他听闻这姑娘是沈良次女的孩子……
十几年前,那段被尘封起来的宫廷秘闻,除了寥寥数人之外鲜有人知,但他作为太子少傅又怎会轻易忘记?
尽管今日未能有时间与杜家这位二小姐有深入接触和了解,但以他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多年来摸爬滚打的经验判断来看,她突然现身于众人面前,想必其中定蕴含着某种深意或目的。
只是,他还不能说,太子殿下的猜忌,他虽不赞同,却也不能再解释更多了。
见张主事不言语,太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满,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默默地转过身去继续前行。
老远就看到粥舍那边是小吏接手了打粥的事宜,太子一转身,朝难民署煮粥的屋舍而去,他没忘记她说的“后续事宜”。
他猜的没错,杜筠婉就在那里,可他也没想到,杜淑慧也在。
更没想到,还能偷听到她们二人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