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父亲,她自小没有感受过几天正儿八经的父爱,可对于杜大人的人品,她从未怀疑,也是当真敬佩的。
且不说当下,大皇子“羽翼”还不够丰满之时,就已经拥有众多追随者愿意为其效力。在杜筠婉的信息库里,这位杜大人,可是连上下朝时与大殿下碰面寒暄两句都会选个人多的地方,光明正大、又客客气气的。
皇后娘娘那一边的“太子拥护队”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杜大人,这么些年,皇后娘娘为拉拢杜大人,对小周氏也另眼相待,还特许每年春宴、秋猎都让小周氏母女进宫参席。小周氏母女因此很快跻身上流名门家眷圈子,也自此,杜大人的原配沈氏及杜筠婉这个嫡女……呵,再无人知晓……
思及此,杜筠婉还真不是来拉仇恨的。别看小周氏为了女儿的太子妃之位极尽讨好皇后,可杜大人这些年来,的确没有与皇后娘娘那边有任何接触,这也是杜筠婉最敬佩的地方。
“闹市而自清”,杜大人当得起皇上对他的信任!
可方才他说,他也有私心?
“父亲,”杜筠婉抬起头,一字一句认真道,“女儿实不相瞒,拦轿、回府、入宫参加绢花榜,女儿的确有目的,但绝不是贪恋权贵。与大殿下相识纯属意外,也绝不会为大殿下效力,绝不会拉您下水而让您难做。”
望着杜筠婉诚恳地表态,杜大人还是有些意外的。其实他本意并不是来质问,也从不是因为怕女儿选了大殿下而令他名誉尽毁。
“婉儿,为父不是这个意思……”他刚想说什么,就听杜筠婉再次问道。
“父亲,您既然早就猜到我有目的,为何要帮我入宫?”
杜大人完全没想到,今日的谈话本是想“告诫”女儿宫中的利害关系,让她日后小心。却不曾想,小丫头话头一转,竟变成此刻她的主场,令他落入下风,答与不答都挺为难。
“哈哈哈哈……”
“悟”了之后,杜大人突然又笑了,这一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骄傲又欣慰。
“……”杜筠婉一头雾水地望着杜大人仰天长笑。
笑过以后,杜大人伸手揉了揉杜筠婉的头顶,这样亲昵的动作从未有过,又似乎习以为常,那么自然。可是他们父女都心知肚明,这是他第一次爱怜地抚摸女儿的小脑袋,也是她第一次承蒙父亲的垂爱。
“婉儿,为父从不怕事。那日大殿下来府帮你,为父不知其意。今日一早大殿下派人递帖子传话说,邀你入府用膳并于晚间亲自送回。为父虽觉意外,却也不怕他另有目的,为父知道你不是个贪慕权势的孩子,为父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这才赶忙询问你是否对大殿下也有意?方才听了你的意思,知道你是个知进退的,为父的心也就踏实了。至于为何要帮你入宫……”杜大人坚定地望着女儿,他相信此时此刻,杜筠婉已经准备好迎接真相了。
“那是因为,为父知道你想入宫做什么。而为父,也有此意!”杜大人道。
“你母亲沈熹薇嫁于我之前,曾是司衣局的掌事,她绣工极佳,最擅双面绣,也毫无意外夺得当年的绢花榜榜首,得太后娘娘青睐授予司衣一职。”
“当年的祭祀大典前,为父听说过她的名字也有幸偶遇,虽一厢情愿,也从不敢奢望能得她的侧目。后来宫中传言不堪入耳,针对她的恶意造谣铺天盖地,熹薇投湖被我所救,却被诬陷与我有染。”
“后宫争斗从来都是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若是当真为她丢了官职、卸甲归田,为父也觉得值了,便求见皇上赐婚。不曾想,皇上竟同意了,并亲自下旨。本以为成亲后能琴瑟和鸣、共此一生,却不曾想……哎……事与愿违……”杜大人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他的眸光晦暗不明,但声音却微微颤抖。
窗外风声渐起,吹得窗棂嘎吱作响。
“什么传言?”杜筠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她大概猜到了些。
杜大人似乎并不愿意多说,拉回了思绪之后,便拍了拍杜筠婉的手,认真道:“为父从来不信那些传言!为父知道你入宫,定是想为熹薇做些什么,为父会鼎力相助。但也要记住,尽人事、听天命,熹薇在天之灵,定不想看到女儿为她再出什么意外。你也要学会自保,切不可意气用事。”
“父亲……”突然的哽咽,杜筠婉被感动地差点儿没控制住情绪,她咬了咬牙狠狠点头,“女儿遵命!”
屋内气氛一时凝重,唯有那风声依旧呼啸,仿佛在诉说着命运的捉弄。